市运会那枚沉甸甸（相对而言）的金牌，被苏昌河（林风）随手塞进了背包的隔层里，和几本运动生理学的笔记混在一起，仿佛那只是一块普通的金属。
训练、学习、分析数据，他的生活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依旧精准得像瑞士钟表。
然而，这枚金牌在另外两个人心里，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当天晚上，林建国回到他那间难得充满饭菜余香的小屋，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在客厅里踱了好几圈，看着儿子紧闭的房门（林风回来后就进去看书了），最终还是没忍住，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李素华带着点喘气的声音，背景还有鸡鸭的喧闹：“喂？哪个？搞快点说，我在喂鸭子！”
“素华！是我，建国！”林建国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颤，
“风娃子！风娃子今天比赛得了冠军！市运会！百米跑冠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李素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啥子安？冠军？！真的假的哦？你莫豁（骗）老子！”
“真的！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跑得飞快！把其他娃儿都甩了一大截！”
林建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尽管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
“脖子上挂了金牌的！金晃晃的！”
“哎呦！我的天老爷！”
李素华的声音瞬间染上了哭腔，又带着笑，
“这个瓜娃子！真的跑出来了？我就说嘛！我屋头风娃子从小就跑得快！撵狗撵鸡哪个都撵不赢他！”
她语无伦次，激动得不行，
“你等等！你让风娃子接电话！我跟他说两句！”
林建国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
“他……他回屋看书去了，好像是在看啥子运动科学的书，认真得很……”
李素华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复杂地叹了口气：
“……看书好啊，看书好……娃儿晓得用功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的激动又涌了上来，
“不行！老子明天就买票上来省城！我要亲眼看看我娃儿的金牌！”
“明天？”林建国一愣。
“对！明天……”李素华的话头突然卡住，电话那头传来她似乎转头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啥子？张嬢你说我那块地的豌豆颠（豌豆尖）咋子了？……冒了好多脚脚（发芽了很多）？哎呀！是咯！这两天太阳好，肯定长得快！”
她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带着一丝纠结和急切：
“建国！不行！明天来不了！老子地头的豌豆颠正好要冒出来了，这两天最嫩！要是现在不走，过几天就长老了，卖不起价了！可惜了了！”
林建国：“……”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李素华在那头自顾自地盘算着：“这样子！等我把这茬豌豆颠收了，卖了钱，正好给风娃子买两身新运动服！估计……估计要等两个礼拜！对！两个礼拜后我来！你给风娃子说，妈两个礼拜后就来看他！喊他好生训练，好生吃饭！听到没？”
“听……听到了。”林建国讷讷地应道。
“要得！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把鸭子关好，明天一早还要去摘豌豆颠！”李素华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林建国拿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哭笑不得。
一边是儿子得了冠军的狂喜，一边是前妻因为地里的豌豆颠而推迟行程的现实，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最真实的素华吗？
永远脚踏实地，把庄稼和日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走到林风的房门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风娃子，睡没有？”
“没。”
“刚才……我跟你妈打电话了。她晓得你得了冠军，高兴得很。”
“嗯。”
“她说……地里的豌豆颠正好要冒头，等收了这茬就上来看你，大概两个礼拜后。”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平静的回应：“晓得了。”
林建国站在门外，仿佛能想象到儿子在灯下看书的侧影。
他心里忽然有些发酸，又有些骄傲。
儿子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目标和世界。
而他这个父亲，能做的，似乎就是在背后默默看着，在他偶尔回家时，准备好一顿家常菜的食材。
房间内，苏昌河（林风）合上手中的书页。
对于母亲因为豌豆颠而推迟行程，他并不意外，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土地和作物，是她的根。
而他，他的根在未来那条奥运的跑道上。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正抱着他拖鞋磨牙的滚滚，用脚尖轻轻拨了它一下。
“蠢东西，别啃了。”
滚滚不满地“呜呜”两声，换了个姿势，继续啃。
几天后，张强教练找到了林风，脸上带着严肃和期待。
“林风，市运会表现不错，稳定。”张强将一份文件递给他，“接下来，你的目标是下个月的全国青年田径锦标赛。
这是国内年轻选手最高水平的赛事之一，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天才。
你的对手，将不再是市一级的水平。”
苏昌河（林风）接过文件，目光扫过参赛选手的初步名单和一些已知的成绩数据。
10秒50以内的成绩比比皆是，甚至有个别已经能跑到10秒30左右，这已经是接近国际级的水准了。
“青年锦标赛……”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反而燃起了一丝久违的、类似于面对强大对手时的战意。
“好。”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到来。
而母亲承诺要来看的那场比赛，似乎，也正好是青年锦标赛的赛期？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看来，得跑得更快一点才行。
至少，不能让老妈白跑一趟，还得让她卖豌豆颠的钱，花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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