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篝火的余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晨曦的微光从洞口缝隙渗入，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凌云那句“你究竟是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荡开无声的涟漪。
苏瑶靠在冰凉粗糙的岩壁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脸色苍白，但那双望向凌云的眼眸，却在最初的瞬间慌乱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带着苦涩和坦然的清澈。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积蓄勇气。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唇角牵起一个带着些许虚弱的苦笑，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
“凌云师弟……这个问题，我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若我说……自上次在剑冢附近，我不慎被一道古老剑气余波所伤，昏迷数日醒来后，脑海中便时常会浮现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光怪陆离，残缺不全，但其中……却常常有你的身影，你会信吗？”
她抬起眼，目光恳切而真诚地看向凌云，里面没有算计，没有狡黠，只有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和依赖。
“那些记忆很模糊，就像隔着一层浓雾看水中的倒影。”她继续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记得……记得你练剑时，总喜欢在收招的刹那，剑尖下意识地微微上挑三分，带着一种……不甘沉寂的锐气，仿佛要刺破苍穹。”（这是前世寂灭剑尊一个极细微、几乎无人察觉的剑招习惯）
“我还记得……你似乎对月光下某种带着淡紫色光晕的‘星纹矿’有着莫名的偏爱，即便它于炼器并非最佳选择……”（这是前世凌云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她挑选着说出了一些只有前世的她，或者说只有极其亲近之人才能观察到的、关于凌云的细节。这些细节无关功法核心，无关重大秘密，却带着一种私密的、难以伪造的真实感。
每一句话说出，凌云的眼神就深邃一分。他紧盯着苏瑶，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判断着她话语的真伪。当听到那些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或者以为无人知晓的细微习惯时，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记忆碎片！
这个解释，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困扰他的锁扣。
是了！若非如此，如何解释她时而展现出的、远超当前境界的见识和沉稳（源自前世记忆碎片）？又如何解释她时而显得“莽撞”、“冲动”、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因为记忆不全，情感驱动大于理智判断）？这个说法，巧妙地解释了她身上的矛盾之处，部分印证了她拥有前世记忆的猜想，同时又留下了一个合理的缓冲地带——记忆是碎片的，不完全的。
这比直接承认“我也是重生者”听起来更符合常理，也更……让人容易接受。至少，极大地减轻了他之前关于她“别有用心”、“蓄意接近”的疑虑。
看着苏瑶那苍白脆弱、带着迷茫和依赖的神情，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凌云心中蔓延。敌意和警惕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恍然、探究，以及……一丝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同情与愧疚。
如果她所言非虚，那么她之前所有的“纠缠”，或许并非算计，而是一个被混乱记忆困扰、本能地追寻着记忆中熟悉身影的可怜人？而他，却一直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冷漠以对……
这个认知，让凌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瑶几乎以为他依旧不相信，心中开始有些打鼓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冰渣般的冷硬：“记忆碎片……此事蹊跷，或许与你之前剑冢受伤有关。”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但这个回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态度的转变。他不再将她视为需要全力戒备的敌人，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弄清的、身上带着特殊谜团的同门。
苏瑶心中长长舒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她适时地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和依赖的、浅浅的笑容：“嗯……我也希望早日弄清楚。只是……这些记忆让我觉得，凌云师弟你……是值得信任的。”她巧妙地再次强调了“信任”和“亲近感”是源自记忆，而非她本意的纠缠。
关系，在这一刻，发生了质的转变。从充满算计和躲避的猫鼠游戏，暂时进入了一个共同探究“记忆之谜”的、微妙而脆弱的伙伴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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