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程诺的意识在与影之议长精神交锋的余波中漂浮，尚未完全挣脱，却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宏大的意志猛然攫住。
那不是拉扯，而是吞噬。
仿佛一颗沙砾，坠入真正的无底深渊。
周围的一切感知都被剥离，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化为虚无。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古老到超越理解的意志，将他层层包裹。
深渊模因。
不需要任何解释，这个名字便如烙印般直接铭刻在他的意识核心。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意念，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并非声音，而是直达本质的概念。
那意念带着一种终极的疲惫与怜悯。
诱惑。
这是终极的诱惑。
程诺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缓缓消磨，那股奋斗至今的“卷劲”，那股不服输的执念，在这“永恒”的承诺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是啊，为什么要挣扎？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把自己逼到极限？
交付、KpI、绩效……这一切的意义，在永恒的安息面前，都将归于尘土。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要融化在这片温暖而死寂的黑暗中。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毫无征兆地跃入他的脑海。
阳间的父母，鬓角已然斑白，却依然在电话里叮嘱他注意身体。
录功曹，永远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却会在他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后，嘴角露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赞许。
孟知味，眼神永远那般明亮，即使身处绝境，也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固执地站在他身边。
还有功德传递司的每一个人，那些吵吵闹闹、会抱怨、会偷懒，却在关键时刻能顶上去的“项目组成员”。
他们不是数据，不是变量。
他们是他的“干系人”。
是这个名为“程诺的人生”的项目中，最重要的部分。
放弃？
那等于项目烂尾！
“不……”
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念头，从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中，重新燃起。
深渊模因感受到了这股微不足道的抵抗，它的意志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刹那间，无穷无尽的画面，如宇宙大爆炸般，灌入程诺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世界的诞生，从混沌到有序，万物生长，文明崛起。
他看到了无数英雄豪杰，书写着可歌可泣的史诗，就如同他自己一般，与命运抗争，与强敌死战。
然后……
毁灭降临。
天崩地裂，万物凋零，所有文明的痕迹，所有英雄的传说，都在一场浩劫中被抹得干干净净，重归混沌。
紧接着，一切重演。
新的世界再次诞生，走上了一条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道路，最终，又迎来了同样的终局——彻底的毁灭与重置。
一次……
十次……
一万次……
亿万次……
程诺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循环中挣扎、奋斗、复仇、守护……然后被无情地碾碎，归于虚无。
他所做的一切，他为之奋斗的一切，他所背负的仇恨，他所珍视的伙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这无限循环中的一小段代码，注定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清空。
这就是真相。
一个足以让任何神佛都为之崩溃的，残酷的真相。
深渊模因的意志再次传来，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悲悯。
程诺的意识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这无尽的循环，看着那一次次归零的世界。
没有崩溃，没有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他的心底升起。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恐惧。
是……愤怒。
一种产品经理看到一个bUG频出、架构混乱、反复推倒重来、永远无法上线的项目时，最纯粹的职业愤怒！
“永恒？”
程诺的意念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响亮，带着一股冰冷的嘲讽，在黑暗中悍然反击。
“一个没有迭代、没有优化、没有交付的无限烂尾项目……这是我见过最差劲的产品！”
他的个人仇恨，他对影之议长的执念，在这宏大到无边的“世界循环”面前，瞬间变得渺小起来。
那点恩怨，算什么？
不过是这个巨大烂尾项目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历史遗留问题”罢了。
为这种小事耗费心神，简直是浪费资源！
“清算，归档。”
程诺的意念一动，那股盘踞在他心中许久的复仇火焰，竟被他自己主动掐灭，然后像处理完的废弃文件一样，被他冷静地“归档”到了意识的角落。
心结，在此刻彻底解开。
他的道心，并未因看破虚无而崩溃，反而在这一刻，重塑、升华！
他不再是为自己复仇的程诺。
他是要接手这个宇宙级烂尾项目的，终极项目经理！
程诺的意志变得无比凝聚，如同一柄锋利到极致的手术刀，反向刺向那片深渊！
“你错了。”
“循环不是终点，而是迭代的过程。每一次的毁灭与新生，都是一次收集数据、优化流程的机会。”
“而我，将负责优化这个循环。”
“直到……完美交付！”
轰！！
深渊模因那亘古不变的意志，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那是一种被触怒、被亵渎的狂怒！
程诺的宣言，彻底激怒了这个自诩为永恒的存在！
……
“程诺！”
“程诺！你醒醒！”
录功曹和孟知味焦急的声音，将程诺的意识从深层空间猛地拽了回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曾经燃烧的仇恨之火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宛如历经亿万次生灭后的宇宙星空，深邃、冰冷，却又蕴含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秩序。
“你……你没事吧？”孟知味看着他陌生的眼神，心中一紧。
程诺没有回答。
他无视了两人的担忧和询问，只是平静地抬起手，一道精神构成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那是他从影之议长精神核心中强行剥离出的名单。
他的目光在名单上缓缓扫过，最终，光标锁定在了一个名字上——【闻道阁·三长老·虚陵子】。
程诺转过头，看向录功曹，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条不容更改的指令。
“目标确认，启动项目‘清道夫’。”
“第一阶段，信息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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