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仪怔怔地看着林绝。
眼前的男人，身形未变，面容依旧，但那双眼睛，却仿佛换了一个灵魂。
曾经，那双眸子里燃烧着的是足以焚尽世界的仇恨烈焰，是刺破一切虚伪的锋锐。每一次对视，都让她感到一种灼人的刺痛和深刻的孤独。
可现在，火焰熄灭了。
不，不是熄灭。
那滔天的恨意，那不共戴天的执念，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了某种更深邃、更广阔的东西。
像无垠的星空，像寂静的深海。
平静，悲悯，以及……一种超脱于个人之上的，更为宏大的战意。
秦书仪的心猛地一颤。她清晰地记得，就在刚才，林绝在斩杀了闻道阁主之后，有过一瞬间的静止。
那静止，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在那一分钟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
意识，被抽离了现实。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发疯的“无”。
这里是意志的终极战场，也是深渊模因的核心领域。
一道宏大到无法理解的意念降临了，它没有具体的形象，却又无处不在。它就是这片虚无本身。
声音直接在林绝的灵魂中响起，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是宇宙规律的陈述。
刹那间，无尽的画面涌入林绝的脑海。
他看到了宇宙的诞生与毁灭，看到了文明的萌芽与凋零。一颗颗星球从繁荣走向死寂，一个个强大的种族在绝望中化为尘埃。
然后，画面一转。
他看到了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农场。
宇宙是土壤，世界是作物。每当“作物”成熟，便会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降临，将其收割，汲取所有生命与文明的精华，然后重新“播种”。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那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诱惑，如最甜美的毒药，渗透进林绝意志的每一寸缝隙。
成为永恒的观察者，脱离这无尽循环的痛苦悲剧。
多好啊。
林绝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精神防线在“终极真相”的冲击下，寸寸龟裂。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沙，即将被卷入虚无的海洋。
抵抗，有什么意义？
复仇，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的自我认知即将彻底消融的瞬间——
一抹温暖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闪过。
是白小胖满嘴流油，傻笑着递给他半只烤鸡的模样。
是秦书仪在月下练剑，眼神倔强而明亮的身影。
是希望城里，那些鲜活的、吵闹的、努力活下去的每一张面孔……
真实。
他们的存在，是如此的真实！
那份温暖，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绝脑海中的混沌！
“不……”
林绝的意志，发出了微弱但无比坚定的嘶吼。
【“哦？愚蠢的选择。”】深渊模因的意志似乎有些意外。
林绝的意识在风雨飘摇中重新凝聚，他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回响，斩钉截铁。
“如果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循环的悲剧，那就让我成为打破它的那个错误！”
“我的仇恨或许渺小，但他们的存在是真实的！”
“为了这份真实，我拒绝你的虚无！”
深渊模因的意志似乎被激怒了，更为恐怖的精神冲击席卷而来！
这一次，它不再诱惑，而是展示纯粹的绝望。
无数个世界毁灭的瞬间，如同亿万块棱镜碎片，同时扎进林绝的感知。
他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摩天大楼在末日天灾中轰然倒塌，他被埋葬于废墟之下，带着满腔的不甘与怨恨死去。
然后，他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另一个循环里，他死于兽潮，死于阴谋，死于背叛……
一次又一次。
一千次，一万次，百万次……
同样的仇恨，同样的死亡，在不同的“剧本”里反复上演。
看着那无数个重复着悲剧命运的“自己”，林绝心中那股燃烧了两世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忽然……平静了。
不是遗忘，不是原谅。
而是释然。
当他将个人的恩怨，放到这横跨亿万年的宏大宿命之中时，那份恨，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驱动他重生的那道枷锁，在这一刻，彻底碎了。
他的灵魂，从未如此刻般自由。
他的道心，也从未如此刻般坚定。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了。”
林绝的意志对着那无尽的虚无，发出了最后的宣告。
“但为了我所守护的人，为了那一份我不想失去的真实……”
“这场战争，必须胜利！”
……
现实世界。
闻道阁的废墟之上，风声呼啸。
林绝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那深邃的眸光缓缓聚焦，落在了眼前一脸关切的秦书仪身上。
他朝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淡然的微笑，那笑容里再无一丝阴霾。
秦书仪看得有些发呆。
然后，她听到林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出了一句足以撼动整个世界格局的话。
“书仪，帮我联系战无双。”
“是时候，让全世界所有还想活下去的人，都坐到一张桌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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