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一切始于指尖。
沈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食指。
那里，正有一缕微光亮起，如同萤火，却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圣洁与威严。
紧接着，皮肤、血肉、骨骼，都在这光芒中悄无声息地分解，化作最纯粹的光粒子，向上飘散，融入正在重塑的天地法则之中。
没有痛楚。
只有一种奇特的、被抽离的空虚感。
“最终协议”……启动了。
他知道，这是不可逆转的旅程。一场以“存在”为燃料，换取世界新生的献祭。
光芒蔓延得很快，像是温柔的潮水，从他的指尖漫过手掌，没过手腕，继续向上攀爬。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逸散出去的光粒子，正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强行驱逐着侵入现实的深渊黑雾。每一寸被净化的天空，都以他身体的一部分为代价。
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想要触碰那正在消散的右臂，却只是徒劳地穿了过去。
他正在变成一个……概念。
风停了。
深渊的咆哮声也随之减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光芒已经吞噬了他的双臂，开始向他的双腿和躯干蔓延。他的身体轮廓变得模糊、透明，仿佛一尊即将被风吹散的沙雕。
也就在这时，当分解的法则触及他的大脑皮层时，记忆的洪流，决堤了。
轰！
无数画面，跨越两世人生，如破碎的星辰般在他最后的意识中炸开。
那是作为林绝时，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后捅刀的冰冷与错愕。
是坠入深渊，在无尽的黑暗与怨恨中挣扎沉沦的亿万年孤寂。
是重生为沈筹，第一次踏入地府，面对那个破败却充满机遇的新起点时的迷茫。
画面飞速流转。
他看到了崔诀。那个永远一副玩世不恭，却总在关键时刻将后背交给他，喊着“老板，干他娘的”的判官。
他看到了织忆。那个嘴上说着“数据不会出错”，眼神却总会流露出一丝担忧与倔强的AI少女。
他看到了马面、牛头，看到了白无常，看到了所有地府集团的员工……他们或哭或笑，或吵或闹，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一幕幕，一帧帧，曾经以为早已模糊的细节，此刻却无比清晰。
是在庆功宴上被灌得酩酊大醉，被崔诀和马面架回房间的狼狈。
是和织忆为了一个项目方案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却相视一笑的默契。
是面对强敌时，所有人毫不犹豫站在一起，共同迎敌的决绝。
原来……
他的意识中，一道温柔的低语响起。
（内心独白）“原来，我守护的，是如此鲜活的你们……真好。”
这份认知，让那份被抽离的空虚感瞬间被巨大的暖意填满。
复仇的火焰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守护的温光。
此刻，他的身躯已几近完全透明，只剩下胸膛和头部还残留着淡淡的人形轮廓。
他的意识开始升华，脱离了肉体的束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明般的视角，俯瞰着整个世界。
他看到了。
深渊的黑色潮水正在节节败退，如同被烈阳炙烤的冰雪，发出不甘的嘶鸣，最终被彻底驱逐回时空的裂隙之中。
阴霾散去，久违的、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重新洒向千疮百孔的大地。
城市里，幸存的人们从废墟中走出，茫然地抬头，感受着脸颊上的暖意，喜极而泣。
他看到了地府集团的指挥中心。
崔诀、织忆、马面……他们都站在那里，仰望着天空，脸上的紧张与恐惧还未完全褪去，但眼神中已经燃起了希望的微光。
他们安全了。
所有人都安全了。
真好啊。
沈筹的意识，或者说，林绝的灵魂，在这最后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那是一种经历了无尽痛苦与挣扎后，终于寻得归宿的释然。
他笑了。
一个无声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笑声。
“这样，也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最后的一点人形光影，彻底崩解。
最后一缕意识，也化作了漫天光尘，温柔地、不留痕迹地，融入了他用生命换来的这片湛蓝天空，这片温暖阳光，这个崭新的世界里。
英雄，于此落幕。
存在，被彻底抹除。
……
……
地府集团，最高指挥中心。
一切都静止了。
屏幕上，代表深渊能量的红色警报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代表世界法则稳定的绿色读数。
“我们……赢了？”
一名技术人员颤抖着声音，打破了死寂。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狂喜，如同病毒般瞬间引爆了整个指挥中心！
人们拥抱着，欢呼着，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
崔诀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织忆的眼中，数据流也停止了疯狂的滚动，她看着屏幕上那片象征着新生的绿色，小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然而，就在这狂喜的最高点。
毫无征兆地。
一股无法言喻、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巨大悲伤与空虚，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崔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砸在控制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
他茫然地伸手，摸了摸湿润的脸颊。
是……眼泪？
他为什么会哭？
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原本在欢呼的人群，此刻都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抑制地滚滚而下。
织忆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的逻辑核心正在疯狂计算，却无法分析出这股突如其来的悲伤情绪来源何处。她只是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本该存在于这里的，最核心的……拼图。
所有人都在哭泣，巨大的悲恸淹没了整个空间。
可是，没有人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崔诀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指挥官席位上。
那里，空荡荡的。
心脏那块被硬生生剜去的空洞，究竟……是为谁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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