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这个词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楚天抱着花梦瑶，像一颗被投进无底黑洞的石子，在幽冥深渊的乱流中翻滚。四周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无数破碎的、闪烁着怨毒绿光的时空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是一段被遗忘的哀嚎，它们撞击着楚天的护体金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呃……”花梦瑶在他怀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魂魄像是风中残烛，被这些怨气不断地灼烧、侵蚀。
楚天双目紧闭，残碑印记在他胸口高速运转，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涟漪，将那些侵蚀魂魄的怨气隔绝在外。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花梦瑶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朝着深渊更深处坠落。
这不是偶然的意外。
幽冥深渊的意志在排斥他，或者说，在“品尝”他。它在确认他的身份，评估他的价值。
“破界者的血脉……源界的钥匙……”一个沙哑而充满诱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留下来，我给你永生，给你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你和你怀里的女人，都将获得永恒。”
楚天心神没有丝毫动摇。他冷笑一声，将残碑印记催动到极致，金光大盛，强行扭转了坠落轨迹，朝着前方一片相对平静的虚空冲去。
“想吞噬我？凭你也配！”
他不知道这片平静区域通往何处，这是他唯一的生机。残碑印记仿佛与这片深渊有着某种古老的联系，像一块磁石，牵引着他穿过层层叠叠的空间壁垒。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刺骨的寒冷取代了之前的怨气。他发现自己坠落在一座巨大的冰川之上。冰川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仿佛由万年玄冰构成，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花梦瑶已经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楚天检查了一下，引魂箭的符文已经被残碑之力暂时压制，但并未根除。他必须尽快找到月神族，找到月天姬。
他背起花梦瑶，辨认着方向。根据月天姬之前传递的信息，月神族的圣地“永眠星殿”，就坐落在这片冰川之巅，一座由月光凝聚而成的浮空岛屿上。
这趟攀登，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冰川上不仅有无数的空间裂缝，还有被幽冥气息侵蚀而诞生的冰晶傀儡。它们没有神智，只懂得本能地攻击一切活物。
楚天挥舞焚天剑，剑光斩过，冰晶傀儡应声碎裂。但碎裂的冰晶在空中重新凝聚，化作无数锋利的冰针，铺天盖地而来。
他一手护着花梦瑶，一手挥剑，将冰针尽数挡下。这是一场枯燥而危险的跋涉。他的灵力在飞速消耗，但残碑印记的自动护主功能，也在不断蚕食着他的本源。
终于，在耗费了整整三天三夜后，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宏伟神殿，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由纯粹的月光石建造而成，殿宇的穹顶，是一片真实的星空。无数星辰在其中缓缓运转，散发着宁静而圣洁的气息。
这里，就是永眠星殿。
楚天降落在一座巨大的白玉广场上。他刚一落地，数道冰冷的目光便从殿宇深处射来。
“擅闯者，报上名来。”
声音没有感情，如同冰川本身。
楚天抱着花梦瑶，一步步走向殿门。他没有隐藏，残碑印记在他身上散发着与这片圣地格格不入的霸道气息。
“楚天。”他平静地说道，“我为瑶儿而来，求见月天姬。”
“楚天？”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放肆！竟敢直呼天姬名讳！”一个守卫模样的神官怒斥道。
楚天充耳不闻，他心中的焦急已经压过了一切礼节。花梦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股幽冥残念已经开始反扑。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月光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让他进来。”
所有神官瞬间噤声，恭敬地让开道路。
楚天抱着花梦瑶，走进了这座宏伟的殿堂。殿内空旷至极，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头顶的璀璨星河。
在大殿的尽头，月天姬正站在那里。她一袭白衣，宛如月下的仙子，但脸色却无比凝重。
“你来做什么？”她看着楚天，眼神复杂，“我以月神血脉起誓，若不是你，瑶儿的残魂早已被幽冥深渊吞噬。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想让我们月神族，为你们的因果陪葬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我来，是为了救她。”楚天将花梦瑶轻轻放在地上，直视着月天姬的眼睛，“我知道，她前世是你的师妹，瑶儿。我也知道，你们月神族守护着长生殿的秘密。”
月天姬瞳孔骤缩：“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身在局中。”楚天苦笑一声，“玄黄想用她来要挟我，幽冥深渊想吞噬我们。月天姬，我不是来请求你帮助的，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已经被盯上了。那个将我们扔进深渊的东西，它不会放过我们。”
月天姬沉默了。她走到花梦瑶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脸色顿时一变。
“噬魂反噬已经侵入神魂，再不施救，神仙难救。”
“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楚天说道，“我知道，月神族有一件圣物，‘月冕’。它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包括幽冥的残念。”
月天姬猛地抬头：“你如何知道月冕的存在？那是月神始祖的本命法器，从不示人！”
“因为我看过《九荒长生考》。”楚天一字一句地说道，“书上记载，月冕不仅是法器，更是镇压长生殿主一部分本源的‘枷锁’。玄黄想得到它，而那个深渊里的东西，也想得到它。因为只要集齐了长生印、月冕和源界泉眼，他就能彻底挣脱束缚，将九荒和源界，都变成他的牧场。”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月天姬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了。楚天不是无知的外人，他是带着宿命而来的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真相。
“如果月冕现世，月神族将受到源界最严厉的审判。”月天姬的声音在颤抖，“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也是我身为神女的职责，将它永远封印。”
“所以，你准备看着瑶儿死吗？”楚天反问，语气带着一丝尖锐，“看着玄黄成功，看着九荒生灵涂炭？月天姬，你不是冷血的神，你也曾为雪无情的死而动容。”
月天姬的身体晃了一下。
“职责……宿命……”她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挣扎，“可是，触犯族规，我会被剥夺神格，永世囚禁于寒冰地狱。”
“那你就当是为瑶儿而死。”楚天看着她，眼神无比坚定，“你不是在背叛族规，你是在守护最重要的东西。就像我一样。”
这句话，击中了月天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了雪无情，想起了那个傻丫头，用生命守护着这片土地。她想起了楚天，这个来自异世的男人，为了一个魂魄，不惜跳下幽冥深渊。
职责，宿命，这些冰冷的词汇，在“守护”二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月天姬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好。我帮你。”
她转身，向着大殿的最深处走去。“但是，月冕的祭炼之法，需要献祭施法者一半的寿元。而且，它只能净化一次。你，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楚天说道，“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
月天姬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楚天，你记住。这不是我月神族的意愿，这是我的选择。如果有一天，源界的审判降临，不要试图为我求情。”
“我欠你一条命，已经还了。剩下的，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楚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月天姬的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在救花梦瑶，也是在救他自己，甚至是在救整个九荒。
月天姬来到一座月光凝聚的祭坛前，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
“以我月神血脉，承始祖之诺，违族规之命。今日起，我，月天姬，不再是月神族神女。”
随着她的话语，她身上的月华开始消散，一股淡淡的悲凉气息弥漫开来。
大殿的穹顶，那片真实的星空，仿佛也在为她的抉择而暗淡。
“楚天，把瑶儿抱上来，放在祭坛中央。”
楚天照做。当花梦瑶躺在祭坛上时，月天姬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月牙形吊坠。
吊坠在她掌心碎裂，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花梦瑶的眉心。
“月冕，现！”
月天姬一声轻喝，双手按在花梦瑶身上。她自身的月华，连同生命力，化作一道道光丝，涌入了花梦瑶的体内。
祭坛上方，虚空中浮现出了一顶小巧的、由亿万月光编织而成的冠冕。它缓缓下降，戴在了花梦瑶的头上。
“嗡——”
一股浩瀚如月的净化之力，瞬间席卷了花梦瑶的四肢百骸。她体内那些幽冥残念，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冰雪，发出了凄厉的尖叫，然后迅速消融。
花梦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看到这一幕，月天姬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她的身上，开始出现点点星辉，那是神格在被剥离的迹象。
“成功了……”楚天心中狂喜，但看到月天姬的样子，他又充满了愧疚。
“楚天。”月天姬的声音变得虚弱不堪，“带着瑶儿，立刻离开这里。月神族的追兵……很快就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你们有关的人。”
楚天扶起花梦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月天姬。
“你后悔吗？”
月天姬笑了，笑得凄美而灿烂。
“从未。”
楚天不再犹豫，抱着花梦瑶，转身冲出了永眠星殿。
在他们身后，整座神殿开始剧烈震动。一道道月华锁链从四面八方射出，封锁了所有出路。月天姬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带着一丝解脱和决绝。
“告诉瑶儿……好好活下去……替我看遍……这没有长生的……人间……”
声音戛然而止。
楚天冲出大殿，只见整个月神族的圣地，已经被无数月神族的战士包围。他们手持月光长矛，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而在这些人中，楚天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风清雪。
她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震惊、痛苦和不忍。
（第二卷 第28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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