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有下次，悬于头顶的利刃必将斩落。
大臣如此，公子亦然。
甚至公子在这样的事上更不敢轻易开口。
可扶苏却屡次上奏谏言。
从修筑长城起，到兴建阿房宫，再到南征百越，乃至铸造十二金人之时，扶苏都曾跪于宫门之外，恳请嬴政莫要过度役使百姓。
即便如此，嬴政也始终未曾责罚这位长子。
直至泰山封禅之后，
扶苏才被派往云中郡。
名义上是外放，实则磨砺之意昭然若揭。
“然朕昔年为何遣你前往云中？”端坐帝位的嬴政微微俯首，目光落在殿阶之下跪伏的扶苏身上。
“儿臣明白，父皇是要儿臣亲见边地之艰，知晓大秦境外强敌环伺，若无长城屏障，边境便如破网，任匈奴铁骑纵横肆虐。”扶苏一气呵成地答道。
望着愈发沉稳坚毅的长子，嬴政轻轻颔首。
“看来云中三载，你确实悟到了不少。”
“朕听闻，你在云中深受军民爱戴，百姓称你为‘善公子’。而云中、九原等郡这三年间人口增长，亦有你莫大之功。”
“如今蒙恬出征西域，你掌管后勤粮秣，虽非前锋之功，却立有辅佐之劳。此次西征，你当竭尽全力。朕志在将西域纳入大秦疆土，而你久戍边陲，深知如何与当地军民共处。”
“故此，朕命你为西部安抚使，总领西域诸国事务，安抚民心，并督办西征所需辎重。你……”
嬴政凝视着阶下身影，缓缓问道：“可堪此任？”
话音落下，满殿之人皆屏息以待。
冯去疾、冯劫、蒙恬、蒙毅等人面上难掩欣喜之色。
西征，将是未来多年大秦的核心国策。
从西域，直至葱岭以西的广袤大地，
不难预见，大秦必将令黑旗飘扬于每一寸阳光普照之地。
而西域，正是这场宏图伟业的前哨。
此后一切军需调度、兵马往来，皆由此地始发。
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西域必为大秦重中之重。
所谓“西部安抚使”，实则如同西域临时郡守，统辖政务，治理地方，兼督运粮草军械。
扶苏所任之职，等同郡守；嬴白执掌兵权，则类郡尉。
论官阶，郡尉在行政序列中低于郡守。
虽郡尉掌兵，但郡守可通过粮饷器械加以节制。
强势郡守可统揽军政，驾驭郡尉；
强势郡尉亦能视郡守为供给之源。
此刻的扶苏与嬴白，恰似郡守与郡尉并立。
只是这对兄弟之间，究竟谁主谁从，尚不可知。
“父皇，儿臣资质驽钝，然必竭忠尽智，不负父皇所托。”扶苏郑重答道。
此言一出，嬴政眼中微光闪动。
“好！看来你在云中三年，并未虚度。”嬴政欣慰而言。
若是三年前，扶苏定会极力劝阻，罗列种种理由反对出兵。
可今日，他竟未有一句推辞，亦无半点异议。
嬴政自然察觉到扶苏性情之变。
但他未曾看见的是——那伏地叩首的身影，眸中深处那一抹不曾动摇的执着。
自云中归来后，扶苏将一句话深深刻入心底：
“若无通天之权，何以解万民倒悬之痛！”
欲救苍生于水火，手中必握重权。
倘若今日他推辞此职，自会有他人接任。
而寻常官员，岂能与嬴白抗衡？
更何况以那位五弟之性情手段，不知又有多少百姓将陷于苦难。
因此，扶苏毫不犹豫，慨然受命。
立于一旁的嬴白心中暗笑，颇觉有趣。
若非生于皇室，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与扶苏，是否真是嬴政亲生之子。
兄弟二人，如今目标皆指向西域。
一个率军征伐，一个抚慰万民。
若是同心协力，自可锐不可挡。
但是最令人担忧的，是他们兄弟之间若生嫌隙，届时政令难统一。
有了蒙恬这般镇守边疆重臣的拥护，扶苏的话语权自然更加有力。
看来他此次西域之行，恐怕不会如预想中那般轻松自在了。
正当朝堂众人各自揣度未来局势之际，
一道急报传入大殿。
来自西域的探子再次归来。
而这一次带回的情报，竟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启奏陛下！昨日之前，匈奴大单于冒顿率领一支自称属孔雀王朝的军队，越过葱岭进入西域，并即刻展开征伐。短短一日之内，西域数国接连陷落！”一名郎卫跪伏于地，高声禀报，手中呈上西域斥候所递的军情。
端坐于帝座之上的嬴政，眉头微蹙。
“朕尚未出兵，他们反倒先打上门来？好大的胆子！”嬴政手掌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一旁的嬴白听罢，嘴角微扬，觉得此事颇有趣味。
没想到当初仓皇逃窜的冒顿，这么快便攀上了新靠山——竟是孔雀王朝。
不过细想之下，也并不奇怪。葱岭之外，正是孔雀王朝的疆域。
冒顿虽兵马不多，却也有数万之众。
数万人马若想悄然穿越孔雀王朝领土而不被察觉，几乎不可能。
而以嬴白对历史上冒顿其人的了解，此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他有雄才大略，手段狠辣，更懂得进退与隐忍。
当年他曾将新婚妻子献给大月氏王，又将心爱战马奉上，只为换取一线生机。
如今落荒而逃，心中必是愤懑难平。
刚出西域，便遇孔雀王朝。
暂且不论其实力如何，
单论其名号，已足以震慑人心。
人口多于大秦，疆域广于大秦，拥兵百万，声势浩大。
如今又借天道皇榜之势，仿佛焕发新生。
但若真要正面交锋，与大秦铁军硬撼，怕是孔雀王朝很快便会明白何为真正的战争机器。
这些道理，嬴白心知肚明，却未必人人都能看清。
冒顿本人，恐怕更是看不透。
面对百万大军的孔雀王朝，冒顿定然以为自己找到了擎天之柱。
而孔雀王舍利输伽，也正缺一位通晓东方地形的引路人。
无需多想，二人必定一拍即合。
“孔雀王朝此番出兵几何？骑兵多少？”嬴政紧锁眉头，沉声问道。
“回陛下，据报，已过葱岭者逾二十万，后续仍有大军持续西进。斥候前锋估算，总兵力或将超过五十万。”
“其中以步卒为主，骑兵数万，另有约四万匈奴狼骑随行。”
“除常规兵马外，孔雀军中尚有一种巨兽，体型庞大，身披铠甲，尖刺林立。某些西域小国的城墙竟还不及其高，仅凭冲撞之力，便可轻易摧毁夯土城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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