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冬,十二月十五的清晨,天还未亮透,白马山就被一片静谧的白笼罩。最先打破沉寂的,是落在圣灵寺殿顶的第一片雪花——它像柳絮般轻盈,悄无声息地落在琉璃瓦上,很快,更多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起初是细碎的雪粒,后来变成鹅毛般的雪片,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白色的网,将老寨、新寨的木屋,耕作区的麦田,练兵场的青石板,全都裹进了一片纯净的白里。
班哲早早地起了床,他换上一件厚厚的棉袍,棉袍是李婆带着几名妇人用郡守送来的布匹缝制的,里子填了松软的芦花,穿在身上格外暖和。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想起恩师杨石曾说,雪是“安栖之兆”,冬日的雪能冻死地里的害虫,来年春天庄稼才能长得更好,也能让忙碌了一年的百姓,有个安稳的冬日休憩时光。
简单洗漱后,班哲拿起放在门边的圣灵珠,揣进棉袍的内袋里——珠身的温润能透过布料传来暖意,像是恩师的手在轻轻护着他。他没有直接去偏殿议事,而是沿着山间的石阶,朝着山顶的了望台走去。了望台是上个月护寨队新修的,用的是后山的硬木,四周围着半人高的木栏,站在台上能将整个山寨的景象尽收眼底。
石阶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班哲走得很慢,沿途能看到挂在松枝上的雪团,像一个个白色的绒球,偶尔有雪团从枝头滑落,“噗”地一声落在雪地里,惊起几只躲在树洞里的麻雀。等他走到了望台时,东方的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雪花还在漫天飞舞,远处的老寨和新寨像两团白色的云,静静地卧在山坳里,木屋的屋顶都戴上了厚厚的“白帽子”,烟囱里冒出的炊烟是淡灰色的,与雪花交织在一起,在清晨的冷空气中缓缓上升,最后融进天际,成了一幅水墨般宁静的画。
班哲靠在木栏上,目光缓缓扫过山下的景象:老寨的居住区里,大多数木屋还黑着灯,百姓们大概还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新寨的木屋前,有几户人家已经点亮了窗纸,隐约能看到屋内晃动的人影,想来是早起的妇人在准备早饭;练兵场的青石板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护寨队员巡逻时踩出的一串脚印,像一条黑色的线,绕着练兵场蜿蜒;耕作区的麦田上,积雪已经没过了麦苗的顶端,只偶尔能看到几处露出的绿色麦尖,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亮。
“班祭师!您怎么在这里?雪天路滑,小心着凉!”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班哲转过身,看到马泽提着一个食盒走了上来,食盒里装着刚熬好的驱寒汤,还冒着热气。马泽也穿了一件厚棉袍,脖子上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是他自己用草药染的颜色,“我猜您肯定来了望台了,特意让医祭院的小徒弟多熬了一碗汤,您快趁热喝。”
班哲接过食盒里的陶碗,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圣灵草的清香和姜的辛辣,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你怎么也起这么早?”他问道,看着马泽冻得微红的鼻尖。
“医祭院的驱寒汤得赶在百姓们起床前熬好,不然等雪下大了,送汤的路就难走了。”马泽笑着说,“今年的雪比去年大,老人们身子弱,要是受了寒,很容易引发旧疾,得多注意些。”他望向山下,“你看,分医祭院那边已经开始送汤了。”
班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穿着医祭院服饰的身影,提着木桶在新寨的木屋间穿梭,每到一户人家,就有人掀开屋门,伸出手接过一碗热汤,偶尔还能听到几句道谢的话,在寂静的雪天里格外清晰。
喝完汤,班哲和马泽一起走下了望台。刚到老寨的居住区,就看到李婆带着几名妇人,正提着大桶挨家挨户送汤。李婆的棉鞋上沾满了雪,却走得飞快,看到班哲,她停下脚步,笑着说:“班祭师,您放心,这汤我们保证送到每一户人家,连最边上的张老爹家都不会落下!”
“辛苦你们了,李婆。”班哲点头,“雪大,路上慢些走,别摔着。”
“哎!知道啦!”李婆应着,又提着桶走向下一户人家,她的声音像铜铃一样响亮,在雪地里传出去很远。
此时,练兵场的方向传来了整齐的呼喝声,班哲知道,那是阿彪在组织护寨队冬训。他和马泽道别后,朝着练兵场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雪地里站着一排排穿着铠甲的身影,护寨队员们都穿着厚厚的棉甲,铠甲上落了一层雪,却依旧站得笔直。阿彪背着玄铁弓,手里拿着一把木刀,正在演示刀法,他的动作利落有力,木刀划过空气,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出刀要快,收刀要稳!冬天练刀,最能练出耐力,你们现在多流点汗,开春遇到危险才能少流血!”阿彪的声音带着威严,却不严厉,看到队员们动作不到位,他会走到身边,手把手地纠正,“你看,手腕要再下沉一点,这样刀才不会晃,力气才能用在刀刃上。”
一名年轻的队员动作有些僵硬,阿彪耐心地指导了好几遍,直到他能流畅地完成动作,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到班哲,阿彪停下训练,走了过来:“师弟,你怎么来了?雪天路滑,不用特意过来。”
“看看你们训练的情况。”班哲笑着说,“队员们的劲头很足,看来这个冬天过后,护寨队的实力又能提升不少。”
“那是自然!”阿彪拍了拍胸脯,“等开春,就算有残兵来捣乱,我们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他指向不远处的箭靶,“你看,他们现在射箭的准头也提高了不少,五十步外的红心,十箭能中七八箭。”
班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名队员正在射箭,银箭穿透雪花,精准地命中箭靶,箭尾在雪地里微微颤动,像一朵朵绽放的白花。
离开练兵场,班哲朝着圣灵寺走去。刚到寺门口,就听到正殿里传来周伯的声音,他推开门,看到周伯坐在火炉旁,手里捧着“祭法典籍”,十名年轻祭师围坐在他身边,听得格外认真。火炉里的炭火燃得很旺,将整个正殿烘得暖融融的,与殿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历代祭师守护白马山,靠的不是魂力有多强,而是‘护民’的初心有多坚定。”周伯的声音沉稳,“就像百年前的王祭师,他魂力不算顶尖,却能为了保护流民,耗尽魂力驱散妖雾,最后死在山门口,他的名字,至今还刻在祖师碑上。”
“周伯,那王祭师当时用的是什么魂术?”林墨举手提问,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认真记录着。
“是‘聚魂咒’,一种能凝聚百姓魂息的咒术。”周伯翻开典籍,指着其中一页,“你们看,这里记载了‘聚魂咒’的口诀,这个咒术的关键不是自身魂力,而是与百姓的魂息共鸣,你们以后要多和百姓接触,才能真正掌握这个咒术。”
年轻祭师们纷纷凑到典籍前,认真地看着,时不时互相讨论几句,殿内的气氛热烈而专注。看到班哲,周伯停下讲解,笑着说:“班哲,你来了。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等雪停了,要带着他们去新寨,教百姓们一些简单的魂术,让大家冬天也能活动活动筋骨。”
“这个主意好。”班哲点头,“百姓们学会魂术,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更理解我们祭师的职责。”
从正殿出来,班哲沿着山间的小路,慢慢走向老寨的深处。走到一户木屋前,看到一位老妇人正拿着扫帚扫雪,老妇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佝偻着身子,每扫一下都要喘口气,扫帚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她却舍不得放下。
班哲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扫帚:“老人家,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扫雪的事,等护寨队员训练完了,会来帮忙的。”
老妇人抬起头,看到是班哲,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眼角堆满了皱纹,却笑得很温暖:“班祭师,谢谢你。我年纪大了,觉少,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扫扫雪,既能活动活动筋骨,也能让路过的人好走些。现在的日子这么好,有房子住,有粮食吃,每天还能喝上热汤药,我已经很满足了,哪能什么都靠别人帮忙。”
班哲没有再推辞,拿着扫帚帮她扫屋前的雪。老妇人站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以前在河北的时候,冬天哪有这么好过啊。那时候,我们住的是漏风的土房,晚上睡觉,被子薄得像纸,冻得人整夜睡不着。现在好了,这木屋又暖和又结实,锅里还有热粥,身上穿着厚棉衣,这都是托您的福啊,班祭师。”
“老人家,您别这么说。”班哲一边扫雪一边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赵木匠带人建屋,张老伯带人垦荒,马泽大夫治病,还有阿彪队长守护安全,少了谁都不行。以后,我们会继续努力,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冬天不再冷,夏天不再热,大家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很快,屋前的雪就扫完了,班哲把扫帚靠在门边。老妇人拉着他的手,非要让他进屋喝杯热茶,班哲盛情难却,跟着她走进屋内。屋内的火炉烧得很旺,炉上坐着一个陶罐,里面熬着汤药,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咸菜,是老妇人自己腌的,看起来很爽口。
“班祭师,快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老妇人给班哲倒了一杯热茶,茶是后山的野茶,虽然不是什么好茶,却透着清香,“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儿无女,以前总觉得活一天算一天,没想到来了山寨,还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每天有热饭吃,有热汤喝,生病还有大夫看,这都是您给的福气啊。”
班哲喝了一口热茶,心中满是温暖。他知道,山寨里像老妇人这样的百姓还有很多,他们以前在乱世中挣扎求生,是白马山给了他们一个家,让他们重新感受到了安稳的幸福。“老人家,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他认真地说,“等开春,我们会种更多的庄稼,建更多的屋子,还会开学堂,让孩子们都能读书识字,让大家都能在这里安享晚年。”
从老妇人家中出来,雪已经小了些,班哲朝着新寨走去。新寨的百姓们大多已经起床,有的在屋前扫雪,有的在屋檐下晾晒衣物,孩子们则在雪地里追逐打闹,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像一个个圆滚滚的团子,手里拿着雪球,你追我赶,笑声像银铃一样传遍了整个新寨。
“班祭师!班祭师!”几个孩子看到班哲,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的脸上沾着雪,却笑得格外开心,“您能陪我们堆雪人吗?我们想堆一个像您一样的雪人,拿着桃木杖的!”
班哲笑着点头:“好啊,我们一起堆。”
孩子们欢呼着,拉着班哲的手走到空地上。他们有的滚雪球,有的找树枝当手臂,班哲则用手指在雪人的脸上画出眼睛和嘴巴,还找了一根短树枝,在上面刻了简单的魂纹,插在雪人的手里,当作“桃木杖”。雪人堆好后,孩子们围着雪人拍手叫好,一个小女孩仰着头问:“班祭师,这个雪人会不会像您一样,保护我们呀?”
“会的。”班哲摸了摸她的头,“它会和我们一起,守护着新寨,守护着大家。”
中午时分,雪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有的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晒太阳,有的在雪地里散步,还有的则开始准备午饭,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越来越多,与阳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山寨都充满了烟火气。
班哲回到圣灵寺,先去偏殿处理了一些事务,然后拿着一束刚采的圣灵草——这是他早上在寺后的菜园里采的,虽然冬天的圣灵草长得慢,却依旧鲜嫩,叶片上还沾着雪粒——朝着山腰的祭师墓群走去。
杨石的墓碑前已经积了一层雪,班哲蹲下身,轻轻拂去碑上的雪,将圣灵草放在碑前。他坐在墓碑旁的石阶上,像以前和恩师聊天一样,轻声说道:“师父,今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山寨里很安稳。百姓们都喝上了驱寒汤,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护寨队在训练,年轻祭师们在学典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笑容。”
他从内袋里掏出圣灵珠,珠身泛着柔和的白光,在阳光下格外明亮。“您看,这圣灵珠还和以前一样,温暖而有力量。我们按照您的嘱托,守住了‘护民’的初心,守住了白马山,让这里成为了百姓的家,成为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您当年说的‘安居’,我们做到了。”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雪花的清香,像是恩师的回应。班哲握紧圣灵珠,心中满是平静和坚定。他知道,恩师的遗愿已经实现,而白马山寨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明年春天,耕作区的麦苗会茁壮成长,新寨的百姓会种下更多的庄稼,孩子们会在学堂里读书,护寨队会变得更强,祭师团的传承会更加稳固。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雪地上,将整个山寨染成了温暖的金色。班哲站起身,望着远处的老寨和新寨,望着那些冒着炊烟的木屋,望着雪地里玩耍的孩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是他毕生追求的太平,是恩师毕生守护的“安居”,是所有百姓心中的家。
以后,无论遇到多少风雨,他都会和山寨的百姓们一起,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这份安稳,让白马山永远成为乱世中最温暖的港湾,让“护民”的初心永远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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