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眼中闪着微妙的光，缓缓道：
“来许都的路上，峦儿与丁夫人聊天时，说起了她在来谯县之前的见闻，不小心提起了她的涓姐姐。这下你们可明白了？”
陆渊脸色骤变，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如此说来，夏侯家已经知道我们先前接触过张三爷了？”
苏云卿微微颔首，月光在她娴静的面容上投下柔和的轮廓：“渊儿，其实不必过分担忧。
丁妹妹听闻此事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她说这两个月来一直四处寻找打听那孩子的下落，得知涓儿平安无恙，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安抚，“况且丁妹妹也亲口承诺，此事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分。
她还说，若是将来有机会，希望能亲自见见张飞。”
华佗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夫人，你与丁夫人萍水相逢，却能结为金兰，这倒是一段奇缘。不知其中有何缘由？”
苏云卿轻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几分命运弄人的感慨：“说来也是天意安排。
你们离去后，我们依照原计划前往许都。
恰巧丁夫人也要回许都家中，夏侯将军便让夏侯衡一路照应我们这两路人马。
沿途同行，互相扶持，渐渐便熟络起来。”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越回了那段旅途：
“丁夫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夏侯衡、夏侯霸，这一路都没少帮我们宣传《防疫十条》。
白日里我们一同赶路，夜晚则在一起促膝长谈。
在漫漫长路的交谈中，我才得知丁夫人回谯县，一是为了寻找被强人掳走、下落不明的侄女夏侯涓；
二是回娘家省亲，顺便探望与曹司空分居的姐姐丁氏。”
她停顿片刻，声音里带着命运的奇妙转折：“说来也是天意弄人，夏侯家多方打探都找不到夏侯涓的下落。
谁知在来许都的路上，峦儿一时说漏了嘴，我们这才知道夏侯涓竟然已经与张飞结为连理。”
她转向华佗，眼中带着些许嗔怪：“话说夫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为何一直瞒着我呢？”
这时陆渊谨慎地插话，目光警惕地扫过院墙：“师娘，在此处谈论此事，是否不够稳妥？毕竟这是在夏侯府上……”
苏云卿轻睨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了然于心的淡定：
“莫要转移话题。丁妹妹待我以诚，绝不会派人监视我们。
再说，以你的武学修为，若真有人窥听，还能逃过你的耳朵？”
陆渊尴尬地笑了笑，耳根微微发红：“师娘说笑了，武功再高，也难保万无一失啊。”
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墙深处的阴影处，保持着特有的警觉。
华佗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夫人息怒！此事隐瞒，实是情非得已。
当时我与渊儿奉征召前往前线为曹司空诊治，局势未明，若将见过张飞之事泄露半分，只怕……”
他环顾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啊。此事关乎两家安危，不得不慎之又慎。”
苏云卿目光扫过华佗清隽的面庞，终是叹了口气，周身紧绷的气息缓和下来：
“罢了，夜色已深，这些事，我一介妇人也不愿多问。”
她转向陆渊，眼神变得锐利，“只是渊儿，丁夫人那边，你需得仔细斟酌如何应答。
她绝非寻常内宅女子，其见识胸襟，便是许多男子也难企及。”
陆渊立即躬身，姿态恭敬却背脊挺直：“师娘放心，渊明白其中分寸。
丁夫人那边，我自有应对之策。”
待苏云卿与华佗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孙敬和朱富这才快步上前：“公子。”
朱富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此番生意异常顺利，多亏夏侯家行了不少方便。
各色货物脱手极快，价款也已悉数收讫，比预期多出三成有余。
特别是那批蜀锦，刚进城就被几家大商户争相收购……”
陆渊微微颔首，打断道：“老孙，老朱，你们办事我自然放心。
弟兄们呢？可都安置在夏侯府？”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复后，陆渊沉吟片刻，月光在他侧脸投下清晰的轮廓：“好。天色已晚，你们也去休息吧。
明天吩咐下去，让大家好生休整，但需保持警觉，我们或许不日便要离开许都。此地虽好，终非久留之地。”
孙敬与朱富相视一眼，齐声应道：“谨遵公子吩咐。”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陆渊这才看向一直安静等待的三个孩子。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孙峦的肩膀：“走吧，我送你们回房。”
孙峦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哥哥，你…你不骂我么？
丁姨她当时神情哀戚，说起多方寻找侄女未果，眼中含泪的模样让人心疼，我实在不忍，一不小心就……”
陆渊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事已发生，苛责你有何用？日后谨记不要如此草率便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下来，“还记得我离去时，答应给你们带礼物么？
此次得了数匹上好锦缎，明日便寻裁缝来，给你们每人裁制几身新衣如何？”
小茹和圆圆顿时眼睛一亮，方才的忐忑一扫而空，雀跃地围了上来。
孙峦也露出笑容，却又忍不住追问：“哥哥，那锦缎是什么颜色的？可有我喜欢的红色？”
陆渊注意到了圆圆发亮的眼睛，先回应孙峦道：“哥哥没怎么注意颜色，明日一看便知。”
说着他俯身看向圆圆，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圆圆才六岁，也懂得绫罗绸缎的好处了吗？”
小圆圆撅起小嘴，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叉腰道：“公子休要小瞧人！
我虽年纪小，这些日子随着夫人小姐们，可是见过世面的。”
她学着大人的模样挺直腰板，“那绸缎滑溜溜、亮闪闪的，曹家姐姐们都说，穿在身上才显气派呢！”
那副小大人似的模样，引得一旁的小茹掩口轻笑。
陆渊讶然挑眉：“这是谁教你的？是你小茹姐姐，还是峦姐姐？”
小茹和孙峦连忙摆手：“可不是我们教的。
圆圆这般伶俐可爱，这两日常与曹家那些小姐妹一处玩耍，许是她们随口提过几句，谁知这小机灵鬼就都记在心里了。”
陆渊这才想起尚未细问曹家之事，转而向孙峦问道：
“峦儿，曹家的孩子们这几日都在夏侯府中？这是怎生回事？”
孙峦警惕地四下张望，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哥哥，此刻没有外人，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香儿。”
陆渊蹙眉瞪她一眼：“此处毕竟是夏侯府，人多眼杂。
你与曹家子弟往来，就不怕身份泄露？”
孙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才没那么笨呢！他们只知我是你妹妹，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扯着陆渊的衣袖，悄声道：“其实都怪那个夏侯霸。
路上偶然听见孙叔他们讲《西游记》，就缠着要我给他讲。
回到夏侯家后，他又跑去曹家孩子们面前卖弄，偏偏讲得颠三倒四，反倒把人都引到我这儿来了。”
她无奈地摊手：“这两日，曹家的公子小姐们竟是天天往夏侯府跑。
方才宴席上你也见到了，从八岁的曹植到五岁的曹熊，连卞夫人最小的女儿都来了。
夏侯府与曹府本就挨得近，这听故事的队伍竟是越来越庞大。”
陆渊闻言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为打发时间随口讲述的《西游记》故事，竟如投石入水，在这许都城中漾开这般意想不到的涟漪。
月光下，他仿佛能看到明日又将有一群小听众挤满院子的景象，不禁暗自苦笑——这下想要低调离开许都，怕是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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