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库内，死寂如坟。夜明珠清冷的光辉洒落，将谢无妄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如同玉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是这冰冷光辉中唯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他斜倚在软榻上，姿态慵懒，仿佛并非身处存放王朝机密的禁地，而是自家暖阁闲庭信步。
苏晚僵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恐惧如同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算准她的每一步，提前在此等候？难道从陆清安递出纸条开始，一切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陆清安的“背叛”与“牺牲”，也是他剧本里早已写好的一环？
一股深可见骨的寒意，比密道中的阴冷更甚，侵蚀着苏晚的灵魂。
“看来，”谢无妄轻轻放下手中的明黄卷宗，那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重压，“爱妃对朕这档案库，很是好奇。”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圆形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所有的伪装，在眼前这绝对的实力差距和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就像一只奋力挣扎的飞蛾，自以为冲破了蛛网，却发现自己早已落入了一张更大、更坚韧的网中央，而织网的蜘蛛，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徒劳。
“臣妾……”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无路可走。”
这是实话。密道出口被堵，追兵或许正在折返，唯一的生路被谢无妄亲自把守。她已是瓮中之鳖。
“无路可走？”谢无妄微微歪头，嘴角那抹弧度加深，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怎么会呢？爱妃不是一向……很有办法吗？比如，毁掉朕一炉好不容易搜集齐材料的‘狂澜’？”
他提到了药炉！果然，那剧烈的反应没能伤到他分毫！
苏晚的心沉入无底深渊。她毁掉药炉的举动，非但没能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反而彻底激怒了他。
“还是说，”谢无妄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苏晚的脸，“爱妃觉得，这档案库里，藏着能对抗朕的东西？”
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袍在夜明珠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一步步向苏晚走来。没有杀气，没有怒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仿佛她只是他掌心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玩物。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冷的铁木门扉，退无可退。她能闻到随着他靠近而愈发清晰的、那混合着“梦引”清冷与“狂澜”腥甜的危险气息。
“让朕猜猜，”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处停下，垂眸凝视着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眼睫，“你想找什么？是关于朕为何会变成这样的记载？还是关于国师玄寂……是如何入宫，如何获得朕的‘信任’？”
他精准地道破了她的心思！
苏晚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虚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秘密被窥破的恼怒，只有一种……近乎愉悦的、分享秘密般的诡异兴奋。
“你很聪明，晚阳。”他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却让人毛骨悚然，“比宫里那些蠢货都聪明。所以，朕给你一个选择。”
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耳际的碎发，那冰凉的触感让苏晚浑身汗毛倒竖。
“告诉朕，你究竟是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你那与众不同的灵魂，来自何处？说出来，朕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或者……”
他顿了顿，指尖下滑，虚虚地点在她的心口，那里正怀揣着那份暗道绢图。
“或者，朕可以让你亲眼看看，你费尽心思想要找的‘真相’，究竟是何等……有趣的模样。”
威逼与利诱，残忍与戏谑，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他将选择权抛给了她，却无论她选择哪一条，前方似乎都是绝望。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刺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说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那只会让她死得更快，甚至可能遭受比死亡更可怕的对待。但若不说，激怒他的下场同样不堪设想。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谢无妄身后那巨大的书架。明黄色的卷宗……那通常是记载帝王起居注或者极其重要诏令的规格！他刚才在看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猛地抬起眼，眼中不再有恐惧，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讥诮：“陛下想知道臣妾的灵魂来自何处？何必舍近求远？”
谢无妄挑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感兴趣。
苏晚抬起手，并非指向自己，而是直直地指向他刚才放下的那卷明黄卷宗，声音清晰而肯定：
“那卷宗之上，沾染着与西偏殿木牌、与‘梦引’之香，同源的气息！陛下苦苦追寻的答案，或许……就在您触手可及之处，为何不自已看看，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国师玄寂……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在您身上种下‘狂澜’之毒，也要让您永世癫狂，无法窥见真相？！”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档案库中！
她在赌！赌谢无妄的疯狂并非全然自愿，赌他与国师玄寂之间并非铁板一块，赌那卷宗上记载的东西，连谢无妄自己都可能不清楚，或者……被刻意隐瞒了！
她将所有的矛头，瞬间引向了那卷宗，引向了国师玄寂！
谢无妄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了。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波动！仿佛万年冰封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惊疑、暴怒、以及一丝被深埋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与求证欲，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卷明黄卷宗，眼神变得无比骇人。
档案库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苏晚屏住呼吸，看着谢无妄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情，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但，下一步，是引爆他最后的理智，彻底毁灭她？还是……能在这绝境中，撕开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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