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蓝峰那句带着酒意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李媛馨心底漾开一圈微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喜欢？暗恋？
李媛馨几乎要在心里冷笑。
这算什么？迟来的愧疚？
还是发现曾经属于自己的仰慕消失后，生出的一点不甘心？
她抬起眼，迎上郁蓝峰泛红的、带着某种执拗痛楚的视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郁同学，我的镜头想对准谁，是我的自由吧。”
没有解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郁蓝峰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辩解，或许是更深的追问，但李媛馨已经不想听了。
她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那混合着错愕、狼狈和更深痛苦的表情，转身，毫不犹豫地融入了身旁喧闹的人群。
黑色的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像是对过去彻底的告别，如同记忆的碎片，不堪回首。
晚宴结束后，李媛馨回到临时租住的小公寓。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她却毫无睡意。
郁蓝峰的那句话，终究还是像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那扇尘封着晦暗记忆的门。
高中三年，与其说是青春，不如说是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凌迟。
自从那次“手机事件”后，李媛馨的生活半径自觉地以郁蓝峰为圆心，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禁区。
她熟悉他每天的作息路线，精确计算着自己出现在走廊、食堂、操场的时间，只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碰面。
偶尔不可避免的狭路相逢，她总是第一时间低下头，加快脚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心脏狂跳着逃开。
她能感觉到他有时会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那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不带任何意味，却足以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那是她和郁蓝峰的流言并未完全平息。
“那个偷拍郁蓝峰的丑女”也成了她撕不掉的标签。
在那些女生们的小团体里，她永远是话题的边角料，伴随着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曾亲耳听到一个女生用夸张的语气说：“郁蓝峰说了，最讨厌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那一刻，她正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她们身边经过，指尖掐得生疼，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默默走开。
她的沉默，成了她们眼中坐实的罪证。
高二那年的一个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没带伞的她。
她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看着密集的雨帘发愁。
然后，她看见郁蓝峰和几个朋友说笑着从体育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他似乎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
李媛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荒谬的、连自己都唾弃的期待感悄然滋生。
也许……也许他会……
下一秒，他却只是随意地将伞扛在肩上，和朋友们径直冲进了雨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冰冷的湿意让她彻底清醒。
看，这才是现实。
那些少女漫画里的桥段，永远不会发生在“丑八怪”身上。
那一年毕业时，拍毕业照的那天，阳光非常的好。
大家穿着统一的校服，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和离别的伤感。
李媛馨默默地站在最后一排最靠边的位置。
而郁蓝峰，自然是站在中心，被一群男生簇拥着，笑容依旧耀眼。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李媛馨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快地掠过那个方向。
那是她最后一次，在真实的时空里，偷偷地看他。
心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原来，那些自以为刻骨铭心的暗恋，那些因他而起的所有慌乱、羞耻和痛苦，在时间的稀释下，最终留下的，只是一些褪色的、不堪回首的记忆碎片。
他是什么意思？
李媛馨关上记忆的闸门，走到窗边。
楼下的车流汇成一条光带，奔向未知的远方。
郁蓝峰今晚的失态，或许有几分真心。
毕竟，曾经有一个女孩，那样卑微地、专注地凝视过他，将他的身影小心翼翼珍藏。
如今这个女孩收回了所有的目光，变得平静、从容，甚至对他视而不见。
这种落差，对于习惯了成为焦点的他来说，可能确实难以接受。
但那又怎样？
他的困惑，他的不甘，甚至他可能隐约萌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在意”，都来得太晚了。
她的喜欢，早已在那个被扔进垃圾桶的下午，连同那部旧手机一起，摔得粉碎。
三年的回避与沉默，不是等待，而是埋葬。
青春不复返，那些好的，坏的，心动的，难堪的，都已经被留在了身后。
李媛馨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们的故事？
在她这里，早就已经结局了。
而现在，她有她的路要走。
一条不再有他阴影笼罩的，属于李媛馨自己的，宽阔明亮的道路。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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