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墨渊的身影长长投在身后的书架之上。他搁下批阅奏章的朱笔，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眉心。近来朝务繁忙，北境军报频传，戎族异动愈发明显，令他夙夜难寐。然而，除却这摆在明面的忧患，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总在不经意间萦绕心头，仿佛遗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或是在这看似平静的京城之下，潜藏着某种他尚未洞察的暗流。
长随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殿下，荣安郡主来访，此刻正在花厅等候。”
荣安郡主赵清悦？墨渊微微挑眉。这位堂妹，是已故荣亲王独女，自幼与他一同在宫中长大，性情疏阔灵透，不似寻常闺秀。只是近年来，她似乎沉静了许多，往来也稀疏了。此刻深夜来访，倒是罕见。
“请郡主至偏殿暖阁。”他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袍袖。
暖阁内炭火温暖，驱散了春夜的微寒。赵清悦已卸下斗篷，穿着一身杏子黄锦缎常服，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明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清悦见过王兄。”
“不必多礼。”墨渊在她对面坐下，宫人奉上热茶后便悄然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清悦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他开门见山，深知这位堂妹并非无事登门之人。
赵清悦捧着茶盏，指尖微微用力，沉吟片刻，方才抬眼看向墨渊，目光清澈而直接：“王兄，近日京城之中，你可曾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墨渊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反问：“不对劲？所指为何？”
“说不上来具体，”赵清悦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只是一种感觉。譬如……镇国公世子林昊天，他往日是何等纨绔心性，近来却仿佛变了个人，不仅收敛行径，前几日竟还在街市之上，出手救下了一个与他本应毫无瓜葛的女子。”
“哦？竟有此事？”墨渊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林昊天之事他亦有耳闻，确与往日行径大相径庭。
“不止如此，”赵清悦倾身向前，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探究，“我总觉得，自那日后，这京城的空气里，都好似掺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物，扰得人心神不宁。”她无法用更准确的词语描述那种感知，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氛围、一种基调的微妙转变。
墨渊沉默着。赵清悦的话，恰恰点中了他心中那模糊的不安。他亦有同感，只是不如她这般清晰地道出。幼时她便常有些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看来这些年过去，这份天赋并未消失。
“清悦，”他放下茶盏，目光沉静地看向她，“你可知，你此言若传出去，会引来多少非议？”
赵清悦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露出一丝近乎顽强的神色：“王兄，你我自幼相识，清悦是何等样人，你应当清楚。我并非危言耸听，亦非闺中臆想。我只问你，你可信我这份直觉？”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炭火噼啪作响，窗外偶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墨渊凝视着赵清悦，她眼中那份纯粹的认真与隐忧，不似作伪。他们之间，有着超越寻常皇室宗亲的、自童年便积累下的信任与了解。
就在墨渊薄唇微启，准备说些什么的刹那——
一股无形无质、却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意志，如同浩瀚的天幕骤然垂落，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京城，亦穿透了靖王府坚实的墙壁，淹没了暖阁中的两人！
墨渊只觉得识海之中轰然一震，仿佛有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瞬间抽离，眼前景象微微扭曲了一瞬。他对面，赵清悦亦是身形一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眼中掠过一丝短暂的茫然。
那关于“异样感”、“不对劲”的探讨，那对林昊天行为突兀转变的疑虑，那弥漫在空气中难以言喻的“异物”之感……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脑海中关于方才对话的具体内容迅速模糊、褪色，只留下一个“与清悦谈论京城近况”的笼统印象。
墨渊甩了甩头，将那瞬间的眩晕感驱散，再看向赵清悦时，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温和，带着一丝兄长般的关切：“清悦，你方才说到何处了？可是近日在府中闷着了，若是无聊，不妨多出来走走，或去陪太后说说话。”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方才的“不对劲”，或许只是久居深闺产生的一些无谓忧思。
赵清悦怔了怔，方才心头那股强烈的、想要与王兄分享并印证某种“异常”的冲动，此刻竟寻不到源头。她看着墨渊关切的眼神，只当是自己一时走神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脸上微赧，顺势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劳王兄挂心，许是……许是昨夜未曾睡好，有些胡思乱想了。”
暖阁内的气氛悄然转变。先前那隐含着探寻与凝重的对话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微妙、带着些许旧识间熟稔又因久未深谈而略有生疏的静谧。
墨渊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堂妹，想起她幼时跟在自己身后唤着“王兄”的娇憨模样，心头微软，语气也愈发和缓：“若是无事，便在王府用了晚膳再回去？厨房新得了些江南的鲜笋，味道应当不错。”
赵清悦抬起头，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心中那莫名的空落感似乎被这熟悉的关怀驱散了些许，她展颜一笑，恢复了平日里的灵动：“那清悦便叨扰王兄了。”
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悄然抹去了棋盘上几颗关键的棋子，又重新摆放了位置。墨渊与赵清悦，这对因位面异变而本能探寻真相的旧识，在触及核心的前一刻，被强行拉回了既定的轨道。他们依旧是靖王与荣安郡主，是有着深厚情谊的堂兄妹，至于那潜藏在京城华美表象下的暗涌与即将登场的、真正属于这个位面的男女主角，此刻的他们，尚一无所知。命运的丝线，在无声无息中，悄然缠绕，又悄然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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