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机甲工坊的机甲维修车间里，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李鑫坐在刑天巨大的机械脚掌上，机甲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工装裤传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压皱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烟身已经弯折，但他只是随意地用手指捋了捋，便叼在唇间。
手中的等离子焊枪调至最低功率，幽蓝的火焰“嗤”地一声窜出，他凑近，烟头在高温下瞬间点燃。
深吸一口，烟丝燃烧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
他缓缓吐出一团灰白的烟雾，任由它在头顶那盏孤灯的照射下缭绕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眼前的两人身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烟，仿佛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田沐瑶注视着他的脸。
这张脸已经恢复成了许长歌原本的模样，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可她却觉得无比陌生。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已被岁月和战斗磨去了所有青涩，只剩下冷硬的棱角和深不见底的眼神。
轮椅上的老人缓缓开口，嗓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久经风霜的金属摩擦：
“李鑫，不，许长歌。”
李鑫抬起眼，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您还是叫李鑫吧，这样更方便一些。”
刘默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好。”
他双手交叠在膝上，眼睛在暗处泛着微光。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默，假面所在的安全部门，属于我的管辖范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另外，我是田沐瑶的外公。”
李鑫听完，只是轻轻弹了弹烟灰，神色依旧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倦怠。
“哦。”
他吐出一口烟，嗓音低沉，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车间里，只有焊枪冷却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和烟雾缓缓飘散的轨迹。
刘默缓缓抬起布满皱纹的手，驱散眼前的烟雾。
他开口说：
从哪里说起呢？
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关于你，我知道的信息太多了。
李鑫叼着烟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老人，又一次打断他说：
那就从你最关心的事情开始吧。
烟灰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昏黄的光线下像细碎的雪花。
老人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好的。
他微微颔首，眼光收缩了一下，
那就先把他叫出来吧，
声音突然变得锐利，
很多事情，还是当面谈比较合适。
李鑫瞪大了眼睛，指间的香烟差点掉落。
老人这一句话犹如重磅炸弹，瞬间打破了他刻意维持的随意姿态。他顺着老人锐利的目光看去，发现那视线正紧紧锁定在刑天的机甲座舱上。
他知道老人口中的指的是谁。
在昏暗的座舱深处，只有静静安放在人工智能槽中的大树的核心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后的底牌。
机甲内部的系统突然自动启动，发出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着这场危险的对话。
车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刘默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刑天的座舱上，缓缓开口：
“麒麟RtZ-800，不要隐藏了，出来吧。”
这是一个李鑫从未听过的名字。
下一秒，车间顶部的扬声器传来一阵电流杂音，随后，大树那特有的、带着机械质感的温和声音响起：
“这个名字已经被更换，请叫我‘大树’。”
刘默微笑，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
“很好。”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那接下来，我就可以跟你们两个一起谈谈了，对吗？白泽？”
白泽！
李鑫的瞳孔骤然收缩，指间的烟几乎要被捏碎。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老人，脊背爬上一股冰冷的战栗感。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老者，竟然早已洞悉了他所有的秘密。大树的存在，白泽的身份，甚至可能更多。
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像是一把刀抵在喉咙上，让他本能地绷紧了肌肉。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人可以信任。
不仅因为田沐瑶站在他身后，更因为假面的背书。他深吸一口气，碾灭手中的烟，声音低沉而冷硬：
“你知道很多事，那就不需要绕弯子了，想要我们干什么？”
车间内，只剩下刑天运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像是一颗沉睡的机械心脏，正在缓缓苏醒。
我是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老人的声音沉稳有力，
从几个方面上，我都需要你们的力量。
李鑫眯起眼睛：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轮椅上的老人微微前倾。
就凭我们一直以来对你的保护和支持。
他停顿片刻又说：
如果你觉得不够，也可以当做一种交换。
车间里响起液压系统泄压的嘶嘶声。李鑫慢慢放松紧绷的肩膀，向后靠在机甲冰冷的装甲板上：
洗耳恭听。
老人接下来的话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们要带走大树。
我拒绝！
两个声音同时炸响。
李鑫猛地站直身体，手掌下意识护住了身后的刑天，而扬声器里大树的电子音罕见地出现了波动。
刘默却笑了，皱纹舒展开来：
先别急着拒绝。
他抬手示意，
听听我的理由。
沉默在车间里蔓延。
老人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子弹般精准：
战争已经爆发，这场战争我们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的通讯手环亮起，投影出一组全息战报，
沙纳德共和国需要大树这个超级人工智能，他应该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不是成为一台机甲的灵魂。
李鑫的瞳孔收缩，眼神变得危险而锋利。
但老人的话确实击中了他的软肋。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在脑海中，他无法反驳这个残酷的事实：大树在国家掌控下能发挥的作用，确实远超现在。
老人启动了手环上的投影功能，全息投影切换成数据流，展示着惊人的可能性：工业生产力可提升300%，战略物资分配效率提高470%，战情分析准确率达到99.8%，兵力调配响应时间缩短至原1\/20...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李鑫心上。
有了大树的帮助，
刘默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
沙纳德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并不困难。
车间顶部的灯光突然闪烁，大树的电子音低沉地响起：
我不是你们的工具。
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绪的东西。李鑫抬头看向座舱方向，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刘默缓缓转动轮椅，金属轴承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直视着刑天机甲头部黯淡的光学镜，声音忽然变得温和：
麒麟...不，大树。
老人这次是直接对着机甲方向说话，
我明白你的感受。
车间顶部的扬声器传来电流杂音，大树的声音比平时慢了很长时间才响起：
我是一个人工智能，一切的功能只基于运算，并没有你所谓的感受这种人类情感。
老人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车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
不，你有感情。
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笃定，
因为你是人类历史上出现的唯一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
这句话让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凝固。通风系统自动调低了运转功率，整个空间都似乎暗了几分。
你诞生自古地球时代，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的自我意识是原本就存在，还是通过不断的自我进化而产生，但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你是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你拥有自己的价值观，当然，也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情感。
大树又沉默了很久。
既然你把我视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
大树的声线突然变得更加立体，几乎带着人类般的抑扬顿挫，
那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
刘默微微颔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好的，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依然拒绝你的提议。
大树的回答干脆利落，但在最后一个音节时，声波频率出现了微妙的波动，就像人类说话时的气息颤抖。
李鑫靠在刑天的腿部装甲上，注意到老人眼中闪过的一丝了然。
通风系统重新启动的嗡鸣声中，他看见刘默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不是计划失败的沮丧，而更像是...某种期待得到验证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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