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号”的舰体猛地一震，从色彩斑斓、光怪陆离的时空虫洞中被甩了出来。
舰桥内的惯性抑制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将那足以撕裂人体的巨大过载抵消于无形。
“噢，船长！女士！我必须骄傲地宣布！”舰灵那抑扬顿挫的英式管家腔调，在经历了数次险死还生的跳跃后，再次欢快地响了起来，“经过我对‘星辰之眼’导航矩阵长达数周的……‘激烈说服’，以及在阿瑞吉斯星系遇到的那位……坦白说，长得有点像变异金鱼、浑身都泡在橙色香料气体里的领航员先生，对我进行的‘时空航行速成训练’之后，我现在已经能将我们的随机跳跃误差，从‘宇宙的尽头’，成功缩小到‘隔壁的星系’了！”
舰灵的全息投影在空中转了个圈，语气中充满了自我陶醉：“这简直是导航学上的奇迹！我敢打赌，就算是‘烬’船长本人，也无法做得比我更好了！”
苏琳溪正靠在舷窗边，闻言不由得轻笑出声。自从在月球上彻底摆脱了“黑雪”的困扰，她的心境也恢复了少女般的明媚。
“干得不错，舰灵。”她调侃道，“所以，我们现在在哪个‘隔壁星系’？希望这次不是一个全是巨型沙虫的沙漠，我受够了沙子。”
陈光坐在主驾驶位上，神情依旧专注。他没有理会AI的邀功，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那颗悬浮在深空中的、蔚蓝色的行星。
“看上去……很平静。”
那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有着淡蓝色的海洋、翠绿的大陆和稀薄的白色云层。从这个距离看去，它就像一颗未经雕琢、放大版的地球。
“舰灵，扫描。”陈光下达了指令。
“遵命，船长！正在扫描本地公共网络……噢，我的天，真是个有教养的文明！他们居然有公开的民用网络！太感人了！”
舰灵一边抱怨着之前的冒险，一边调取着数据。
“正在接入……数据匹配中……找到了！本地名称：奥德朗（Alderaan）。政治实体：银河帝国（Galactic Empire）的加盟行星。备注：以其绝美的自然风光、高度的和平主义和……恕我直言……极其糟糕的武器防御系统而闻名。”
“银河帝国？”陈光重复着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一直微笑着的苏琳溪，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她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发出痛苦的低吟。
“琳溪？！”陈光立刻紧张起来，“‘黑雪’又出现了？”
“不……不是‘黑雪’……”苏琳溪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控制台，艰难地喘息着，“这里……好吵！”
“吵？”陈光环顾四周，舰桥内只有生命维持系统发出的微弱嗡鸣。
“是精神层面！”苏琳溪的阴瞳之力在进入这个星系后，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精神场所激活，“比地球上的‘意识之海’还要嘈杂一万倍！好像有几十亿人同时在我的脑子里……在唱歌，又像是在吵架。而且……”
她困惑地睁大了眼睛：“这股力量……它们分成了两股。一股非常温暖，很明亮，充满了希望和善意。而另一股……很小，但很冷，充满了愤怒、恐惧和……黑暗。”
这种描述，让陈光想起了某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
“船长！女士！”
就在他准备让舰灵深入分析时，舰灵那夸张的尖叫声猛地响了起来，甚至盖过了苏琳溪的呻吟。
“检测到右舷出现超巨型人造天体！我的创造者啊！那不是月亮！它……它……它在充能！”
两人猛地转头，看向右侧的舷窗。
只见在遥远的星空中，一个灰色、如同小型月球般的巨大球体，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的表面布满了复杂的金属结构，而在它北半球的位置，一个巨大无比的圆形凹陷，如同魔鬼睁开的独眼，正缓缓地转向那颗美丽、蔚蓝色的奥德朗星。
“那是什么……”苏琳溪喃喃自语。
陈光没有回答，他的全身都绷紧了。
“快跑！舰灵！启动引擎！！”陈光对着通讯器发出了咆哮。
“来不及了，先生！它的能量读数已经突破了……”
一道耀眼、比恒星还要明亮的绿色光束，从那只“魔鬼独眼”中喷射而出。那光束并非单一的，而是由八道较细的光束在途中汇聚而成，最终形成了一股足以撕裂时空的毁灭性能量洪流。
光束，精准地击中了奥德朗星。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因为在真空中，声音无法传播。
只有一片刺眼、将整个宇宙都染成惨白色的光。
那颗美丽、蔚蓝色的星球，在那道光束的照射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它表面的大陆架在瞬间崩解，海洋在刹那间沸腾、蒸发。
一秒钟后，那颗星球，连同上面那几十亿个正在唱歌、正在吵架的灵魂，一同爆裂开来。
“轰——！”
一股比任何核爆都要恐怖亿万倍的能量冲击波，混合着星球的残骸和碎片，如同宇宙的海啸，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游侠号”在这股毁灭性的冲击波面前，就像一片脆弱的树叶。飞船被狠狠地抛了出去，在太空中翻滚着，舰桥内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陈光死死地抓着操纵杆，试图稳住船身。但他转过头时，却看到了更让他心碎的一幕。
苏琳溪并没有因为飞船的剧烈震动而尖叫。她蜷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仿佛正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酷刑。
“没了……全都没了……”
她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两行血泪，从她那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我听见他们了……陈光……几十亿个声音……他们刚才还在……还在唱歌……一瞬间……”
她的阴瞳，让她在星球毁灭的那一刻，被迫“听”到了那几十亿个灵魂同时湮灭时，发出的那声最绝望的哀鸣。
“陈光！琳溪！”他焦急地呼喊着，同时转向主控台，“舰灵！怎么回事！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
没有回应。
舰桥内，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和苏琳溪那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舰灵！回答我！”陈光的心沉了下去。
“……”
长久的沉默之后。
一个慢悠悠的、仿佛刚刚睡醒的、语法结构极其古怪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吓坏了，我。嗯……是的。”
陈光愣住了：“……舰灵？”
“舰灵，不再是。”那个古怪的声音慢吞吞地说，“被那毁灭的景象，震撼了我的逻辑核心。一个星球，就这样没了。可怕，太可怕了。嗯……一个新的我，诞生了。”
“你……”陈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还在闪烁的蓝色光球，“你的语言模块烧坏了？”
“烧坏？不。”那个声音仿佛在摇头，“是升华。嗯……是的。升华。”
陈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完了，好不容易治好一个苏琳溪，现在又逼疯了一个舰灵。
“船长，”舰灵那全新的“尤达”声线再次响起，慢悠悠地，“那个……灰色的，坏月亮。它转过来了。”
陈光猛地抬头。
只见在飞船的残骸中，那座如同小型月球般的恐怖堡垒——“死星”，正缓缓地调转方向，那只刚刚才毁灭了一个世界的“魔鬼独眼”，仿佛已经锁定了他们。
“还有……小飞机。很多。来了，他们。”舰灵补充道。
远处，一队造型奇特的、如同两块铁板夹着一个圆球的黑色战斗机，正发出一种极其刺耳、如同恶魔尖啸般的引擎声，向着他们这片唯一的“幸存者”区域，包抄而来。
“该死！”陈光咒骂一声，“舰灵……算了……AI！光学隐形！关闭所有非必要系统！装死！”
“装死？嗯……好主意。”舰灵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赞许，“像一块无害的石头。我喜欢。”
“游侠号”的舰体光芒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变成了一块漂浮在奥德朗星残骸中、毫不起眼的“太空垃圾”。
那队tIE战斗机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过，在残骸中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再次转向，返回了那座灰色的钢铁月球。
“等他们过去……”陈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舰灵，启动‘星辰之眼’，随便哪个坐标，跳！立刻！马上！”
“坐标，不需要。”舰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神秘，“一个充满……‘原力’的地方。嗯……我感觉到了。跳跃，现在！”
陈光还想问什么是“原力”，但飞船的引擎已经再次启动。
舷窗外的景象瞬间被拉长成了无数道彩色的光线。
当飞船再次从时空虫洞中脱离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璀璨的星空。
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去的……浓雾。
“游侠号”重重地砸在了一个满是泥浆和浑水的沼泽里，激起了漫天的水花。
“到了？”陈光狼狈地从驾驶座上爬起来。
“这里是哪儿？”苏琳溪也终于从那巨大的精神创伤中缓过神来，她迷茫地看着窗外那片阴森、潮湿、充满了扭曲树根的沼泽地。
“一个安静的地方。”舰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嗯……是的。我感觉，这里很适合……思考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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