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青石板路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萧安宁提着装满医书的藤箱，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往女子医学院的路上。
青鱼跟在她身侧，而落后两步，则是沉默如影的阿烬。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布衣，但脊背挺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与昨日那狼狈蜷缩的模样判若两人。
医学院的门房早已熟悉萧安宁，笑着打招呼：“萧姑娘早……”
话音在看到她身后陌生的少年时顿住了，眼神里透出惊讶与探究。
踏入院门，更是引来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
正值上学时分，院内多是女子，骤然出现一个面容俊秀却气息冷冽的少年郎，难免引起窃窃私语。
“安宁，这是谁啊？”相熟的女伴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阿烬。
萧安宁坦然一笑，语气带着些许自豪：“他叫阿烬，是我的侍卫。”
“侍卫？”几个姑娘面面相觑，医学院里带丫鬟、婆子的常见，配侍卫的可是头一遭，何况还是这样一位……好看的侍卫。
阿烬对投来的目光感到不适，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更靠近萧安宁半步，呈护卫姿态，这细微的动作却恰好挡开了旁人过近的接触。
课堂上，阿烬安静地立在讲堂一侧的角落，如同背景。
当教授针灸的博士需要演示某个需力道的刺穴手法，寻不到合适助手时，萧安宁眼睛一亮，举手道：“先生，让阿烬来试试？”
在博士疑惑的目光和满堂注视下，阿烬僵着身子走上前。
博士示意他放松手臂，在他臂膀穴位处下针示范。
“咦？”博士捻动针尾，惊讶道，“这小子肌理韧而不僵，气血充盈，倒是块学针灸的好材料……”
阿烬抿紧嘴唇，忍耐着陌生环境的审视和针感，额角渗出细汗，却始终一声不吭。
萧安宁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又化为鼓励的笑意。
午间歇息时，萧安宁被女伴们拉去讨论方剂，阿烬便守在廊下。
几个胆大的女学生远远看着他议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
“……长得真俊，就是太冷了……”
“听说是街上捡的……”
阿烬握紧了拳，指节泛白，却依旧垂眸不语，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直到萧安宁回来，将一包还温热的桂花糕塞进他手里，那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缓和。
傍晚回到靖王府，刚进二门，一道身影便从旁边猛扑过来，带着兴奋的呼喝：“可算回来了！接招！”
正是等候多时的萧承煜。
他显然早有准备，手持未开刃的练习短棍，直取阿烬面门，动作又快又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与好胜。
阿烬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
他并未拔刀，只将萧安宁往青鱼方向轻轻一推，侧身、格挡、擒腕，动作流畅迅捷如电光石火。
萧承煜只觉得手腕一麻，短棍差点脱手，他“咦”了一声，眼中战意更盛，变招再攻。
两人就在庭院中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萧承煜招式大开大合，力道刚猛，是正统的军中路子；阿烬的身法却更为诡异灵动，闪避居多，偶尔反击皆精准地指向关节要害，显然是实战中磨练出的野路子，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厉。
“住手！”闻讯赶来的萧景珩一声低喝，场中两人瞬间分开。
萧承煜喘着粗气，脸上却满是兴奋：“爹！你看他！我就说他能打！”
阿烬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垂首退到萧安宁身侧，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锐利、出手如风的人不是他。
萧景珩目光如炬，在阿烬身上停留片刻，方才那几下，他已看出这少年功底远不止“尚可”。
他没点评功夫，只对儿子冷冷道：“偷袭非君子所为。想切磋，明日校场，划下道来，堂堂正正比过。”
萧承煜挠挠头，嘿嘿一笑，又冲阿烬挤挤眼：“听见没？明天校场，等着！”
阿烬没有回应，只是默默看了一眼萧景珩，又迅速低下头。
晚膳时，萧承煜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下午的过招，分析阿烬的招式如何“刁钻”。
乔兰菁安静地用着饭，偶尔与丈夫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看得分明，阿烬那身功夫，绝非普通流浪儿能有的，更像是经历过严酷训练，甚至……生死搏杀。
这让他们在认可其能力的同时，心底那丝关于他来历的疑虑也更深了。
萧安宁则有些气鼓鼓的，在桌下轻轻踢了哥哥一脚，低声警告：“你不准欺负他！”
萧承煜夸张地呲牙咧嘴：“哎哟，这就护上了？我那是切磋！切磋懂不懂！”
月色再次洒满庭院。
阿烬站在厢房窗前，看着掌心。
那是下午过招时，因徒手格挡木棍留下的一道浅浅红痕。
他脑海中回放着医学院那些好奇或议论的目光，回放着萧承煜充满战意的攻击，也回放着萧安宁塞过来的那包桂花糕的温热，以及靖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这个新的环境，复杂而陌生，带着善意，也带着审视。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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