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深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了一夜,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皮囊。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苍白的光带,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赵六的名字,连同那行诡异的备注,如同烧红的铁钎,烙在他的脑海里。
“娃在城里,东风路小学,三年二班,赵小军。”
去,还是不去?
这个选择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胸口。理智在尖叫,让他远离这邪恶的一切,将账簿彻底销毁,哪怕会引来未知的反噬。但恐惧,更深层的、对未知惩罚和更多无辜死亡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动弹不得。
他想起了王五圆睁的双眼,想起了李四无声的猝死。如果他不去“收取”,赵六会怎样?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赵小军,又会遭遇什么?账簿的“自动收取”模式,会以何种更残忍、更不可控的方式兑现这笔“一声爹”的债务?
他不敢赌。
一种被卷入洪流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意识到,从他在老宅接过这本账簿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原来的陈见深了。他被绑上了这架恐怖的马车,只能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否则就会被车轮碾得粉碎。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他什么也没吃,只是不停地喝水,喉咙却依旧干得发疼。傍晚时分,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挪到了书架前,颤抖着再次拿出了那本账簿。
深褐色的封面冰冷依旧。他翻到赵六那一页,那行小字依旧刺眼。
他看着“未清偿”三个字,仿佛能看到它被血色覆盖的未来。
一个疯狂的、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如果必须有人来做这件事,如果无法逃避……那不如由他来控制节奏?至少,他能选择一种……相对不那么残忍的方式?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毒藤一样迅速滋生蔓延。它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披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合理性”外衣。
第二天,陈见深请了假。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如同一个心怀鬼胎的窃贼,来到了东风路小学附近。
放学时分,校门口人声鼎沸,充满了孩子们的喧闹和家长们的呼唤。这鲜活的生命气息与他内心的阴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他躲在街角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校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从班级公示栏偷偷拍下的照片——赵小军,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小、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的男孩。
他看到赵小军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人低着头走出校门,没有家长来接。男孩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皮球,自顾自地拍打着,身影孤单。
就是现在。
陈见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走了过去。
他停在男孩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笼罩住了对方。
赵小军抬起头,看到这个陌生的、戴着口罩帽子的高大男人,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和害怕,抱着皮球后退了半步。
陈见深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甚至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尽管他知道这笑容在口罩下扭曲而怪异。
“小朋友,你叫赵小军,对吗?”他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男孩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是……”陈见深顿了顿,搜肠刮肚地寻找借口,“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他今天忙,让我来看看你。”
听到“爸爸”两个字,赵小军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嘟囔:“我爸爸在村里……很久没来看我了。”
“他知道他很久没来看你,他很想你。”陈见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感觉自己的良心在尖锐地刺痛,“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抱歉。他希望你……能叫我一声‘爸爸’。”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邪恶透顶。他感觉自己像个诱骗孩童的变态。
赵小军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为什么?你又不是我爸爸。”
“因为……这是你爸爸的心愿。”陈见深硬着头皮编造,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你叫了,他就知道你已经原谅他了,他很快就会来看你。”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谎言破碎的声音。
巷口的风吹过,带着凉意。赵小军抱着皮球,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似乎在挣扎。这个要求对他而言太奇怪了。但他对父亲的思念,以及“爸爸很快就会来看你”的承诺,显然产生了作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男孩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含糊地、飞快地喊了一声:
“……爸。”
声音很轻,带着迟疑和羞涩,几乎被风吹散。
但陈见深听到了。
就在这一声落下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不是温暖,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完成感”。仿佛某个至关重要的齿轮被精准地扣合,某个悬而未决的重量悄然落地。
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不知从何处涌现,悄然注入他冰冷疲惫的四肢百骸。连续几天失眠带来的头痛竟然减轻了些许,一直萦绕不去的沉重感也似乎消散了一点点。
他愣住了。
这是……报酬?
因为他成功“收取”了债务?
没时间细想,他看到赵小军喊完后就红着脸跑开了,仿佛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陈见深站在原地,看着男孩消失在小巷尽头,内心五味杂陈。有完成任务后的虚脱,有对欺骗孩童的深切负罪感,但更多的,却是那股奇异暖流带来的、不该有的……舒适感。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进书房,颤抖着翻开账簿。
「赵六,乙酉年三月初一,因膝下无子,借“一声爹”,应还日期:债主收取之日。状态:~~未清偿~~。」
旁边,是新鲜的、暗红色的:
「已清偿。」
果然。
他成功了。以一种卑劣的方式,成功地替账簿,也替他自己,“收取”了这笔债务。
那股微弱的暖流似乎还在体内残留,让他久违地感觉到一丝“活着”的实感。与之前被恐惧和无力折磨得形销骨立的状态相比,这种感觉……不坏。
他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原来,替这账簿“讨债”,并不只是带来死亡和恐惧,还会带来……“好处”?虽然这好处微不足道,仅仅是缓解了他的一些不适,但在此刻身心俱疲的他看来,却如同沙漠中的一滴甘泉。
一个危险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滋生、膨胀。
如果……如果主动去“收取”这些债务,不仅能避免更可怕的“自动收取”造成无辜伤亡,还能让自己得到“好处”……那为什么不呢?
他看着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未清偿”,那些名字不再仅仅是催命符,隐隐约约间,似乎变成了一份份等待兑现的……“营养品”。
王五和李四的死,是自动收取,他未得好处。赵六的债,是他亲手收取,他得到了缓解。
这其中的区别,像魔鬼的低语,诱惑着他。
他想起自己拮据的生活,想起工作中的不如意,想起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萎靡……如果,如果能通过“收取”这些债务,让自己变得更好过一点……
恐惧的坚冰,开始被自私和贪婪融化。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账簿冰冷的封面,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排斥,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的、甚至隐隐有些期待的情绪。
他的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划过那些离奇的“借款”,最后停留在“钱七,因官司缠身,借‘清白名声’”这一条上。
钱七……他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牛角村的一个村干部。
“清白名声”……这个,又该如何“收取”呢?
陈见深的眼中,闪过一丝此前从未有过的、混合着迷茫、挣扎,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幽暗的光。
他开始主动翻阅账簿,不再是恐惧地回避,而是带着一种研究的态度,试图理解其中的规则,寻找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讨债,似乎不再仅仅是被迫的任务。
它正在变成一种……可能通往某种“力量”或“改善”的途径。
陈见深没有意识到,当他开始这样想的时候,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朝着那片黑暗的深渊,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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