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洞窟彻底坍塌的轰鸣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被远远甩在身后。甬道也在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封死这唯一的生路。
萧逐风和叶星澜搀扶着那个胸口插着箭矢、气息奄奄的幽影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秦烈在前方开路，焚寂枪狂舞，将不断坠落的较大石块挑飞、震碎，他那雄壮的身躯如同礁石，在崩塌的浪潮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他牙关紧咬，虎目赤红，不仅是因为这险恶的环境，更是因为身后——
月清凝怀抱顾停云，白衣染血，身形依旧飘忽如雪，【踏雪无痕】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让她能在不断崩塌的狭窄空间内，精准地避开落石，紧紧跟随。她怀中的顾停云，面色如巾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浑身遍布的恐怖裂纹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仿佛一件即将彻底破碎的瓷器。月清凝冰蓝色的眼眸低垂，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无人能窥见她此刻心中所想，唯有那不断渡入顾停云体内的、最为精纯柔和的【冰魄源气】，证明着她倾尽全力的维系。
“快！出口就在前面！”秦烈怒吼着，一枪轰开前方最后一块堵路的巨石，久违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夜风涌入，让人精神一振。
众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地下甬道，重新回到西苑那废弃殿宇之中。殿宇也在摇晃，但比之地底已是安全许多。
“走水啦！地龙翻身啦！”
督军府方向传来更加混乱的呼喊声，赤焰制造的正门骚乱尚未完全平息，此处的剧烈坍塌更是雪上加霜，整个督军府已乱成一团。
“此地不宜久留！”萧逐风迅速判断形势，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也消耗巨大，但眼神依旧冷静，“墨渊先生的阵法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督军府！”
“跟我来！”叶星澜简短说道，他之前潜入时已默默记下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府内大乱的掩护，由叶星澜引路，秦烈断后，朝着督军府外围急掠而去。
……
集贤镇外，荒僻的山神庙。
天光微熹，黎明将至。
庙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疲惫而沉重的面孔。
顾停云被平放在铺了干草的角落，身下垫着月清凝那件不染尘埃的白衣。他依旧昏迷不醒，但周身那些恐怖的裂纹在月清凝持续不断的【冰魄源气】滋养下，似乎没有再恶化的迹象，只是气息依旧微弱如丝。司徒晚跪坐在他身旁，眼圈通红，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眉头紧锁，不时将自身温和的真气辅助月清凝的寒气，小心滋润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经脉。她带来的所有珍贵丹药，几乎都已喂给了顾停云，但效果甚微。
秦烈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破庙内来回踱步，焚寂枪被他死死攥着，指节发白。他时不时看向昏迷的顾停云，又狠狠瞪向被扔在墙角、由萧逐风简单处理过伤口防止其死去的幽影使，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都是这帮杂碎！要是顾老大有个三长两短，俺把他剁碎了喂狗！”
萧逐风靠坐在一根柱子旁，千机扇合拢，轻轻敲击着自己的额头，闭目凝神，恢复着消耗的心神与内力。他知道，此刻愤怒无用，必须保持冷静。
叶星澜抱着他的弓，沉默地坐在门槛上，如同雕塑，警惕地注视着庙外的动静，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墨渊站在庙门口，望着远方泛白的天际，青衫在晨风中微动。他指尖一枚棋子无声转动，似乎在推演着什么，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众人，最终目光落在月清凝和司徒晚身上。
“顾兄伤势如何？”他声音低沉。
司徒晚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哽咽：“经脉……几乎全碎了，还有那股诡异的界外之力残留，在不断侵蚀生机……我……我没办法……”她医术超群，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月清凝收回按在顾停云眉心的手指，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极淡的疲惫。“【冰魄源气】可暂保其心脉不绝，延缓异气侵蚀。但若要修复经脉，根除异气……”她微微摇头，“非寻常药石可为。除非……”
“除非什么？”秦烈猛地停下脚步，急切问道。
“除非能找到蕴含极致生机，或能净化、中和界外之力的天地奇珍。”月清凝清冷地道，“又或者……他自身功法，能有突破。”
《太初归墟诀》……众人沉默。顾停云此次正是强行催动此法远超自身境界的奥义才导致如此，此刻他昏迷不醒，如何突破？
“天地奇珍……”萧逐风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墨渊先生，你见多识广，可知何处有此物？”
墨渊沉吟片刻，道：“据古籍记载，能修复此等道基之伤的奇物，世间罕有。‘九天暖玉’温养经脉，‘万年石乳’重塑根基，或那传说中的‘七彩琉璃莲’，可净化万邪……但这些都只是传说，踪迹难觅。”
气氛再次凝滞。希望渺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星澜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他的功法……在自行运转。”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顾停云。仔细感知之下，果然发现，在他那破碎的经脉深处，那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太初之息】，竟真的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韧的速度，自行流转着，如同星火，虽微弱，却未曾熄灭。它似乎在尝试着修复最细微的损伤，并与那残留的界外异气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这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太初归墟诀》……果然玄奥……”墨渊眼中露出惊叹。
“不愧是顾老大！”秦烈重重一拳砸在掌心。
司徒晚擦去眼角的泪，重新燃起希望，更加专注地以自身真气引导、辅助那丝微弱的生机。
月清凝看着顾停云那平静而苍白的脸，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复杂的涟漪再次轻轻荡漾。这个少年，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守护了某种他认定的东西，而他那顽强的生命力，仿佛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萧逐风站起身，走到顾停云身边，看着他那惨状，又看了看周围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伙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只要这薪火未熄，就有希望。我们一定能找到救他的办法。”
天，快亮了。黑暗终将过去，而前路，依旧漫长。但他们四人，以及这因缘际会联结在一起的伙伴，还将继续同行。
第九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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