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和脚步慢了下来，眼睛一瞪，伸手就想给成才后脑勺来一下：“嘿！你们两个小崽子！不好好上学，心思都花在出去镇里瞎逛嘞？还研究起卖东西了？” 他作势要打，但手扬到半空又放下了，只是语气更凶了点。
许三多赶紧替成才哥解释：“二哥！我们没有瞎逛！是…是我们学校门口，还有去车站的路上，都有人卖！可香了！” 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诱人的香味。
“学校门口？车站？” 许二和重复着，凶巴巴的语气缓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他心思本就比大哥活络，只是困在山里，机会太少。茶叶蛋…这倒是个路子。他摸着下巴，边走边琢磨：“鸡蛋…倒是不愁，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收点鸡蛋不难。就是…咱们村离火车站太远了！这来来回回，光靠两条腿，一天也跑不了两趟，还不够折腾的！”
成才立刻接话：“二哥，你不是认识很多朋友吗？像村东头的铁柱哥，他家不是有辆破自行车？”
许三多也想起什么，眼睛一亮，补充道：“二哥！买个…买个二手的…三轮车！能拉东西那种！俺看镇上收破烂的就蹬一个！”
“三轮车？” 许二和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两个弟弟。他当然知道三轮车，那玩意儿在镇上拉货拉人都方便，可那得花钱啊！他皱着眉，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成本、销路、能不能干成。
看着两个弟弟亮晶晶的、充满期待（或者说想帮他分忧）的眼睛，许二和心里一软，但嘴上还是硬邦邦的：“行了行了！小屁孩儿操心挺多！这事…二哥想想吧！”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但眼神里明显有了计较。
他重新扛起麻袋，大步往前走，声音却比刚才沉了些，带着兄长的郑重：“你们俩，给二哥听好了！好好念你们的书！专心学习！这才是你们该干的！学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有爹，有大哥二哥，还有成村长他们帮衬着，总能想到办法！听见没？把心给我放肚子里！读出名堂来，比啥都强！”
成才和许三多看着二哥那虽然不算宽阔、却努力为他们扛起一片天的背影，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听见了，二哥！” 稚嫩的声音在山路上回荡，带着沉甸甸的承诺。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高大些的背影扛着重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瘦小却挺直了脊背的身影，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山外的学校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教师宿舍楼的红砖墙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许二和把成才和许三多送到他们那间小小的宿舍门口，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放下肩上那个已经空瘪的麻袋（里面的咸菜和饼子都交给了弟弟们），像个不放心的家长一样，抬脚就进了屋。
这间小屋，他爹上周送两个小崽子来时就帮着打扫过，此刻看起来更整洁了些。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面铺着薄薄的草席和打着补丁的旧褥子）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台被许三多擦得锃亮；墙角堆放的杂物（李主任让扔但他们舍不得扔的破纸箱之类）也被码放得尽量规整；地上虽然还是水泥地，但扫得干干净净；桌上，那个崭新的大公鸡闹钟和红色塑料盆格外显眼。煤油炉和小锅放在墙角一个旧木箱上。
许二和走到窗边，伸手推了推那扇刚换上不久的新锁头，确认锁得结实；又走到床边，掀开褥子一角，摸了摸下面的稻草垫子，确认还算厚实干燥。他甚至还走到墙角那个唯一的、用砖头垫高的旧木箱前，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兄弟俩少得可怜的几件换洗衣物和书本。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两个弟弟身上。成才和许三多像两只等待检阅的小鹌鹑，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在门边，仰着小脸看着他。
“嗯，还行，比狗窝强点。” 许二和用他一贯的、略显刻薄的方式表达着满意。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们两个，给老子听好了！在这好好上学！听到没？别惹事！也别怕事！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回来告诉二哥！但最重要的是，把书给老子念好了！念出个人样来！别给家里丢人！” 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拳头，仿佛在强调“欺负”的后果。
“听见了，二哥！” 成才和许三多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响亮。
成才看着许二和额头上因为刚才检查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二哥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走上前一步，仰头看着许二和，认真地说：“谢谢二哥，又麻烦你跑一趟，还帮我们看宿舍。”
许三多也赶紧跟着说：“二哥，你…你回去路上慢点！天快黑了，小心看路！”
许二和被两个弟弟这懂事的话弄得有点不自在，他胡乱地“嗯”了一声，掩饰性地搓了搓粗糙的手掌，然后弯腰拎起那个空麻袋，搭在肩上：“行了行了！少废话！我走了！你们俩…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他边说边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仿佛多待一秒就会暴露他内心的柔软。
成才和许三多追到宿舍门口，看着二哥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背影在走廊的阴影里快速移动。
“二哥再见！”
“二哥小心点！”
许二和头也没回，只是抬起手，在空中随意地挥了挥，算作回应。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了。他没有走向校门，而是朝着与校门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镇子边缘火车站的路。
许二和闷头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成才那小子的话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火车站…卖茶叶蛋…”
他确实认识不少朋友，铁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他也骑过。三轮车…镇上收废品的老王蹬的那个…得多少钱？家里的积蓄…爹娘攒的那点钱是给三多预备学费的，动不得…自己这几年偷偷攒下的…够不够买个二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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