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离去的第七个标准日。
帝都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无形的压力如同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知晓内情者的心头。
摄政王府，核心书房。
风宸煜屏退了所有侍从，只与苏云浅对坐。他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厚厚一叠情报汇总与损失评估报告。
“‘织网’舰队损失确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两艘‘山岳级’重伤，需大修，阵亡将士一百七十三人，伤者逾四百。雷震请罪折子已经递了三次。”
苏云浅坐在他对面，面容清减了些许，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亮，如同被淬炼过的寒星。
“罪不在他，在于我们与高等文明的绝对差距。”她语气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已彻底黯淡、再无任何能量反应的“维度碎片”空壳，“‘观察者’的‘驱离’看似帮了我们，实则是更严厉的警告。他们能随手抹去晶析掠夺舰，同样能抹去我们。”
风宸煜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她：“你最后用以干扰他们探测的……是这碎片残留？”
“是。”苏云浅颔首，“我赌的就是‘维度碎片’所代表的规则层级，即便只是耗尽后的空壳，其本质也足以引起‘观察者’的忌惮，或者说……好奇。他们暂缓质询，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发现了更值得‘观察’的变量。”
她将那块冰冷的碎片空壳轻轻放在案几上：“他们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表现’。这意味着，在他们判定我们失去‘观察价值’或构成‘潜在威胁’之前，我们拥有了一段宝贵的、相对安全的‘发育期’。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持续不断地拿出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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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策
“‘观察者’以信息为食，以文明的演进为戏。”苏云浅站起身，走到悬挂的星图前，目光扫过那片曾被“观察者”造物笼罩的空域，“我们不能将文明真实的底蕴暴露在他们面前。我们需要一个‘虚像’，一个精心设计、既能满足他们‘观察欲’，又能隐藏我们真实发展路径的‘表演’。”
风宸煜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示敌以弱，隐真示假？”
“不止。”苏云浅摇头，“要示之以‘奇’，投其所好。他们对‘维度碎片’相关技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那么，我们就给他们看这个——一个基于碎片理论，看似潜力无穷，实则被我们暗中引导至‘无害’或‘歧路’方向的技术发展路线。”
她指尖在星图上虚划：“成立一个全新的、高度保密的部门，代号‘虚像’。其唯一任务，就是构建并维护这个面向‘观察者’的文明假面。所有可能暴露我们真实科技水平（尤其是‘龙吟核心’的深度应用、‘弦波通讯’的完整架构、以及‘自主导航’的最终目标）的项目，全部转入更深层的地下，或者披上‘虚像计划’的外衣。”
风宸煜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可。‘虚像计划’由你全权负责，所需资源，帝国无限量供应。明面上，帝国科技发展将围绕你提供的‘表演剧本’进行。”
二、筑巢
计划定下，庞大的帝国机器再次悄然调整了方向。
位于帝都地下三百米，原属于皇家密库的一片巨大空间被紧急征用，数以千计经过最严格政审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在“龙吟核心”驱动的工程机械辅助下，开始构筑帝国有史以来最坚固、最隐秘的基地——“潜渊”。
基地采用了大量从“维度碎片”理论中衍生出的新型材料和能量屏蔽技术，力求隔绝一切形式的信息窥探。这里将成为“虚像计划”的中枢，以及真实科技树发展的温床。
与此同时，在帝国科学院内部，一个全新的、备受瞩目的“高维理论应用研究所”高调成立，由苏云浅亲自挂名所长。研究所公开宣称的目标，是破解“维度密钥”的终极奥秘，实现文明的“终极跃迁”。这，便是“虚像”舞台的序幕。
苏云浅将自己关在临时改建的实验室里，周围堆满了写满复杂公式的能量板。她不仅要处理“潜渊”基地和“虚像计划”的设计，还要安抚受创的舰队官兵，指导“星链”后续节点的部署调整（现在所有信标都加装了“镜面”协议和“谛听”系统的升级版），几乎是不眠不休。
风宸煜推门进来时，正看到她对着一个复杂的能量模型凝神思索，手边放着的营养剂早已冷却。他眉头微蹙，走上前，无声地将一杯温热的、根据她口味特调的植物精华饮放在她手边。
苏云浅从沉思中回过神，看到是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适宜的液体舒缓了她的疲惫。
“不必如此逼迫自己。”风宸煜声音低沉，“帝国非一日建成，与高等文明的博弈更是漫长之事。”
“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苏云浅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观察者’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虚像’必须尽快立起来，而且要足够逼真。我正在设计第一个‘表演项目’——一个基于碎片理论，看似能撬动空间，实则效率低下、前景有限的‘伪·空间折叠器’。”
她指了指那个能量模型：“它会消耗海量资源，产生足够炫目的能量效应，足以吸引‘观察者’的目光，让他们认为我们正沿着他们‘期待’的、依赖于外物（碎片理论）的路径蹒跚前行。”
风宸煜看着她眼中交织的疲惫与锐意，心中既有疼惜，更有骄傲。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放手去做。朝堂之上，军方内部，有我。”
三、微光
十日后，帝国科学院，高维理论应用研究所，一号演示大厅。
一场仅限于帝国最高层和研究所核心人员观摩的“阶段性成果展示”正在举行。大厅中央，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由无数能量导线和奇异晶体构成的装置正在运行，发出低沉的嗡鸣。装置核心，空间微微扭曲，光线在那里发生了诡异的偏折。
这正是苏云浅设计的“伪·空间折叠器”原型机。
苏云浅站在控制台前，向风宸煜及一众重臣讲解着其“惊人”的潜力，以及目前面临的“技术瓶颈”（这些瓶颈大多是她刻意设置或夸大的）。演示过程能量光华四射，空间扭曲现象明显，视觉效果极具冲击力。
风宸煜全程面色平静，偶尔提出一两个“关切”的问题，完美扮演了一位对前沿科技充满期待的最高统治者。
展示结束后，重臣们带着震撼与议论离去。空荡的大厅内，只剩下风宸煜和苏云浅，以及仍在缓缓停转的装置。
“戏不错。”风宸煜淡淡道。
苏云浅关闭了所有外部监控设备，走到装置旁，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仍在散发余热的晶体，眼神冷静：“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就是等待‘观察者’是否‘浇水’了。”
她话音刚落，安装在“潜渊”基地深处、与帝国格物网络核心直连的、“谛听”系统的终极感应单元，捕捉到了一缕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微弱、却更加精纯、带着明确“扫描”意图的高维信息涟漪，轻轻拂过帝都，拂过这间演示大厅，在那台“伪·空间折叠器”上，尤其停留了片刻。
如同黑暗中，猎手无声的审视。
苏云浅与风宸煜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鱼饵，已被嗅到。
“虚像”计划，第一步，成功。
风宸煜的通讯器适时响起，他看了一眼，是颜如玉的加密通讯。接通后，颜如玉干练的声音传来：
“王爷，院长，按照预案，关于研究所取得‘突破性进展’，成功模拟空间折叠效应的‘消息’，已经通过三个不同的、看似偶然的渠道，‘无意间’泄露了出去。预计十二个标准时后，会出现在几个特定的、可能与外星势力有隐秘接触的黑市信息渠道上。”
“很好。”风宸煜结束通讯，看向苏云浅，“迷雾已经放出。接下来，该是我们真正潜行的时候了。”
帝国这艘星舰，在巨兽投下的阴影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航向，一边用华丽的虚影吸引目光，一边将真正的力量，深藏于幽暗的潜流之下。文明的智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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