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朔风卷着雪粒,扑打在行进中的车队旌旗上。林铁山靠在铺了厚厚毛皮的马车里,随着车厢微微摇晃。腿伤处传来阵阵隐痛,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目光沉静地落在小几上摊开的北境舆图,以及旁边那几张描绘着扭曲符号的皮图临摹本。
离开军营已数日,距离神都越来越近。副将带领精锐押解着苏老板和那些至关重要的证物紧随其后。此行归京,不仅要述职,更要将北境这盘错综复杂的残局,清晰地呈于御前。
车窗外,是逐渐染上绿意的原野,与北境终年不化的冰雪恍如两个世界。然而林铁山的心神,却仍有一半留在那片极寒之地。冰裂缝下的古老祭坛、失控的墨髓、苏老板背后若隐若现的更大黑手……这一切都提醒着他,战事虽暂歇,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臂。混沌臂甲沉寂着,那日冰窟中觉醒的龙形力量仿佛只是一场幻梦。但他能感觉到,臂甲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一颗沉睡的种子,等待着下一次破土而出的契机。
“将军,前方驿站已备好热汤饭食,是否稍作休整?”亲卫在外请示。
“不必,继续赶路。”林铁山收回目光,声音平稳。他归心似箭,不仅仅是为了复命,更是为了……见到那个人,和那个他尚未谋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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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阙春深
神都的春日,比北境来得早得多。永寿宫内庭,几株桃树已绽出粉嫩的花苞。昭昭抱着穿了一身喜庆红袄的皇儿,在庭院中慢慢踱步。小家伙快半岁了,白胖可爱,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嘴里不时发出“啊呜”的单音。
“殿下看,那是桃花,等过些日子,就全开啦。”云袖在一旁笑着逗弄。
昭昭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看着怀中的孩子,心中却计算着行程。按日子,铁山应该快到了。
“江南那边,有消息回来吗?”她随口问云袖。
“回凰主,巡查组已抵达江宁府,开始核查织造局账目。初步回报,确实发现了几笔与‘墨韵斋’和苏家关联的异常款项,涉及数额不小。相关涉事官员已被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昭昭点了点头。清理江南官场,是断“守墨人”财路的重要一步,必须稳步推进,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引起太大动荡。
“北境押解的队伍,到何处了?”
“刚过潼关,预计再有三五日,便可抵京。”
三五日……昭昭的心,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她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孩子柔软的发顶,低声道:“皇儿,你爹爹就要回来了。”
像是听懂了母亲的话,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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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暗影
林铁山即将押解要犯返京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神都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隐秘的涟漪。
城南,一间门面寻常、内里却别有洞天的私宅内。
“确定是三日后的辰时,从西门入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
“错不了。押解队伍规模不小,还有囚车,行程瞒不住人。”另一人回道,声音带着几分焦虑,“苏老板知道得太多,万一扛不住……”
“他不敢。”先前那声音冷硬道,“他的家小,可都在我们手里。不过……林铁山此人,是个变数。他在北境经历了什么,又带回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要不要……在路上……”有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愚蠢!”低沉声音呵斥,“在北境没得手,如今在朝廷腹地,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是想把我们都暴露了吗?别忘了,我们最重要的根基,在江南!只要那边稳住,就有转圜余地。”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人和东西进城?”
“进城又如何?”低沉声音冷哼一声,“神都,是我们的神都。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度。只要人进了京,落在三司手里,我们就有的是办法让他……开不了口,或者,说不了真话。”
“您的意思是……”
“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江南那边,务必打点干净,别让巡查组抓到把柄。京城这边……自然有人,会去应付那位即将凯旋的镇北将军。”
阴影中,几双眼睛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杀机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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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青萍
林铁山的车队,在第三日清晨,如期抵达神都西门外。
朝阳初升,给巍峨的城门镀上一层金边。城门外,兵部尚书携部分官员已在此等候,算是朝廷对功臣的礼遇。场面算不上极其隆重,却也庄重得体。
林铁山在亲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风尘与血渍的旧战袍,并未更换朝服,身形挺拔如松,只是左腿微跐,面色带着伤后的苍白,却更添几分历经沙场的悍厉之气。
他与前来迎接的官员简单寒暄了几句,目光便越过人群,投向那深邃的城门洞,以及其后那片恢宏的宫阙。
昭昭……孩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对副将微微颔首。
副将会意,下令道:“入城!”
车队缓缓启动,穿过高大的城门,驶入繁华依旧的神都长街。街边有不少百姓自发围观,对着队伍指指点点,议论着北境大捷和这位传奇将军的生还。
林铁山骑在马上(他坚持骑马入城),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他能感觉到,在这片看似寻常的喧嚣之下,有无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正聚焦在他和那辆沉重的囚车上。
他知道,回到神都,并非终点,而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的开始。
而他,已做好准备。
(第一百三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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