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殿的夜晚，寂静而漫长。林铁山并未安睡，腿伤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宫闱内外的暗流。三司会审的消息他已听闻，高敏中主审，苏老板含糊其辞，这一切都透着蹊跷。
他摩挲着右臂的混沌臂甲，冰渊之下的经历历历在目。那古老的祭司，失控的墨髓，还有臂甲深处蛰伏的力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朝堂争斗的恐怖真相。苏老板不过是个小卒，真正的威胁，依旧潜藏在北境的冰川与神都的阴影之下。
必须尽快见到昭昭。
并非仅为私情，他需要将北境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关于“守墨人”和墨髓本源的判断，当面禀报。有些信息，无法形诸文字，更不便通过他人转达。
但宫禁森严，他一个外臣，无诏深夜求见内宫，乃是大忌。
就在他凝眉沉思之际，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哨音——这是他麾下亲卫示警的暗号。
林铁山眸光一凛，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有人监视？
他心念电转。是皇帝（昭昭）派来保护（或者说监视）的？还是……其他势力的眼线？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此刻身处漩涡中心，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
不能再等。
他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笺，却未提笔。有些话，不能写。他沉吟片刻，将那张代表紧急军情的、插有三根翎毛的空信函外壳拿起，置于灯下，手指蘸了少许茶水，在信函背面极快地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是他与昭昭早年约定的，代表“事关重大，需面陈”的暗记。
他将信函封好，唤来亲卫。
“将此信，设法递入永寿宫，交到云袖姑姑手中。”他低声吩咐，“务必小心，避开耳目。”
“是！”亲卫接过信函，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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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阙心弦
永寿宫内，昭昭也未曾入眠。她刚批阅完江南巡查组送来的最新奏报，进展缓慢，阻力重重。高敏中在刑部的动作，她也通过眼线知晓，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凰主，夜深了，歇息吧。”云袖为她披上一件外袍。
昭昭揉了揉眉心，正要说话，殿外传来心腹宫女极轻的叩门声。
云袖开门，那宫女迅速递入一件东西，低语两句便退下。
云袖转身，将那份看似普通的插羽信函呈给昭昭：“凰主，武德殿那边，林将军派人秘密送来的。”
昭昭接过信函，入手便知是空的。她心中一动，翻转过来，就着灯光，看到了那个用水痕画出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暗记。
她的心猛地一跳。
他要求面陈！就在今夜！
若非情势紧急，事关重大，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冒此奇险，在深夜用这种方式传递这样的信息。
昭昭握着信函，指尖微微收紧。见他，于礼不合，风险极大。但不见，若真误了军国大事……
只犹豫了瞬息，她便做出了决断。
“云袖，”她声音低沉而果断，“更衣，备轿。”
“凰主！您这是……”云袖惊愕。
“去奉先殿。”昭昭站起身，眼神清明而锐利，“就说本宫夜感不适，心绪不宁，欲至奉先殿为皇子祈福，静思片刻。”
奉先殿位于前朝与内宫交界，虽属内宫范畴，但规制特殊，偶尔也会有特许的重臣前往祭拜。以此为借口，她前往靠近武德殿的区域，便不那么突兀。
“另外，”她补充道，“让人去武德殿传话，就说本宫听闻林将军伤势，特赐宫中秘制伤药，令其……至奉先殿外谢恩。”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安排。奉先殿外谢恩，地点敏感，时间特殊，但若操作得当，或许能争取到短暂的、不受监视的会面时间。
“奴婢……奴婢这就去安排！”云袖知此事千系重大，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夜色深沉，凤辇悄无声息地出了永寿宫，向着奉先殿方向而去。而一道前往武德殿传旨的身影，也融入了同样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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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面陈
奉先殿外的汉白玉广场，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昭昭并未进入大殿，只站在廊下，望着远处武德殿的轮廓，夜风吹拂着她的袍角。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因腿伤而特有的滞涩。
昭昭缓缓转身。
林铁山身着御赐的常服，一步步走来，在距离她数步之遥处停下，依礼躬身：“臣，林铁山，谢凰主赐药。”
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比记忆中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风霜，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深邃如昔，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昭昭的心，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才仿佛真正落回了实处。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看似平静的询问：“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劳凰主挂心，已无大碍。”林铁山直起身，目光与她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迅速扫视四周，压低声音，“凰主，北境之事，远比奏报复杂。‘守墨人’所图，恐非权位，其所奉‘墨主’，似与墨髓本源有关，有侵蚀心智、操控生灵之能。冰渊之下，尚有古老遗迹与未解之谜。苏明远所知有限，真正核心，仍在星陨谷。”
他语速极快，将最关键的信息浓缩道出。
昭昭瞳孔微缩。侵蚀心智？操控生灵？这已近乎妖邪！难怪墨婕妤那般决绝狂热。
“朝中……”
“三司审讯，恐有人欲灭口或误导。”林铁山接过话头，声音更沉，“臣怀疑，其势力已渗透朝堂，江南或为重要据点。”
昭昭缓缓点头，这与她的判断不谋而合。
“本宫知道了。”她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将军……辛苦了。且安心养伤，京中之事，本宫自有计较。”
林铁山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担忧，有关切，更有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支持。
“臣，告退。”
他再次躬身，而后转身，拖着伤腿，一步步融入夜色，消失在通往武德殿的方向。
昭昭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直到云袖轻声提醒，她才收回目光，转身登上凤辇。
夜风吹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清洗，必须加快步伐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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