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像一块从宇宙深处切割下来的幕布，将这间小小的白色盒子包裹得密不透风。
黑暗的正中央，只有一个孤独的、幽绿色的光标，在一遍又一遍地、固执地闪烁着。
它不发出任何声音，却像一颗来自深渊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敲在陆寻和叶晚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一秒钟，可以被拉伸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它在等我们开口。”陆寻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这感觉，真他妈像在跟一口井说话，还是一口随时可能伸出只鬼手把你拖下去的井。”
叶晚没有理会他那不合时宜的烂比喻。她站在桌边，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像一尊蓄势待发的猎豹雕塑，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刀。
“怎么问？”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拷问陆寻，“任何具体的词，都可能暴露我们的目的。‘顾知行’、‘赵启明’、‘基石’……这些都是高危词汇。一旦被对方捕捉到，我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们不能问具体的人或事。”陆寻靠在床头，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个闪烁的光标，大脑在超负荷地运转，“我们得抛出一个……诱饵。”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属于窃贼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身体的虚弱。
“一个听起来足够高端，足够神秘，又能和我们的最终目的沾上点边的诱饵。一个能让这位‘赫卡忒’大神，觉得我们是条大鱼，而不是两条误入禁区的杂鱼的诱饵。”
叶晚的目光从屏幕移到他脸上，带着审视。
陆寻没有回避，他的眼神里，那股属于赌徒的疯狂和冷静，正在一点点地重新燃烧起来。
“‘记忆起源’。”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词，“我们不问某一段记忆，我们问所有记忆的源头。这个说法足够模糊，也足够装逼。它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哲学思辨，也可以被理解为对某种底层技术的探寻。对方没法从这四个字里，猜出我们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叶晚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高明的策略。它像一根没有挂饵的鱼线，甩进了深潭里。能不能钓上鱼，全看水下的东西，对这根线本身感不感兴趣。
“我来输。”陆寻说着，挣扎着坐直身体，挪到了桌前。
他伸出手，手指悬停在虚拟键盘上，却没有立刻落下。叶晚能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和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吸入肺中。
然后，他的手指动了。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客套的问候。
【寻求关于‘记忆起源’技术的指引。】
一行简洁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出现在了黑暗的屏幕上。
陆寻的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整整三秒。
这三秒，像三个世纪。
他按了下去。
那行字，连带着他所有的希望和赌注，瞬间被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绿色的光标，再次出现，继续着它那永恒不变的、单调的闪烁。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时间，重新变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流体。
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屏幕上，没有任何变化。
-
那个幽绿色的光标，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冷漠看客，用一种亘古不变的节奏，嘲弄着他们的焦急和渺小。
“妈的，该不会是掉线了吧？”陆寻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力气，正在被这无尽的等待一点点抽干，“或者……对方觉得我们是来捣乱的，直接把我们拉黑了？”
叶晚没有说话，但她紧紧抿起的嘴唇，暴露了她内心的焦躁。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陆寻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打架，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
屏幕，突然变了。
那个闪烁了仿佛一万年的绿色光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字符。
一串由无数乱码和未知符号组成的、不断跳动变换的字符，像一条由数据构成的、正在疯狂扭动的毒蛇。
“是坐标。”叶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加密的动态坐标。在‘迷境’里的坐标。”
对方回应了。
陆寻的心脏猛地一跳，睡意全无。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这份迟来的回应中感到一丝喜悦，在那串坐标的下方，一行新的文字，像幽灵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凭空浮现。
没有声音，却仿佛带着来自深渊的回响。
【门票是你的第一份恐惧记忆。】
没有称呼，没有问候，甚至没有标点符号。
像一条来自地狱的自动回复，冰冷，精准，不容置疑。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终端散热风扇的嗡鸣声，都仿佛被这行字给冻住了。
陆寻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
-
那是一种没什么温度的、近乎自嘲的笑。
“好家伙，这位‘赫卡忒’的品味还真他妈别致。”他沙哑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现在入场券都这么内卷了吗？不要钱，不要命，直接要灵魂切片。主打一个精神上的投名状。”
叶晚没有笑。
她站在桌边，脸色比墙壁还白，那双总是像精密仪器一样冷静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两簇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和一丝更深层的……恐惧。
这比她预想过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更糟。
-
这不是交易。
这是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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