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一无所知，但还是听话地跟着谢凉七拐八绕。
最后，二人停在了一处宅院墙外。
他歪着脑袋观察着宏伟的四进院，困惑地拧紧了眉头。
“这个院子……咋这么眼熟呢？这是哪儿啊，姐夫？”
“别问，跟紧就是。”
言罢，谢凉便以匕首为爪，利落地攀着墙壁而上。
徒留夏夜愣在原地，爬跃了半晌，也扒不到墙头……
“姐夫……姐夫！”
他压着嗓音低唤，却半晌没得到回应，急得他原地转圈。
还以为就这样被谢凉丢下之时，却见……一根麻绳从那头扔了过来！
他心头一喜，傻笑着攀着麻绳翻越了高墙。
“嘿嘿，姐夫，你怎么连绳索都备了啊？”
“少废话，跟上！”
谢凉将绳子扔到一旁，顺着墙根挨屋探寻。
夏夜跟在他身后，这才看见……
他的手，貌似肿得更厉害了……
不容他多想，谢凉已在一扇亮着烛火的窗外停了下来，侧首吩咐。
“在这里等我。”
随即便推开窗子，翻了进去。
实在好奇，夏夜扒着窗户口，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看见屋内之人时，他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这座院子正是他调查过的首富沈宅！
不过，姐夫找黑衣刀客做什么？
他把脑袋伸得更长了些，总算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大哥，真的是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帮晋军做事？你活着为什么不回辛国？”
大哥？
黑衣刀客是姐夫的大哥？
震惊之下，夏夜没忍住蹭地站了起来。
被面露厌恶的谢炎，一肘打晕了过去！
他瞥了眼直挺挺倒下的夏夜，关好门窗，背对着谢凉淡淡回话。
“小凉，你不该来……还带着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
谢凉却无暇解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窗框上。
“回答我，大哥！为什么要投靠晋军！”
闻之，谢炎轻笑一声，面露嘲讽。
“投靠？我没有投靠晋军。”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玉山县衙？还……还帮他们对抗谢家军！”
“我只是在报恩罢了。”
他淡淡说完，轻而易举地卸了谢凉的力道，从容自若地走到桌边，给他倒茶。
那镇定的模样……
就仿佛，他们还是从前那对亲密无间的兄弟，从未变过。
可是谢凉理解不了，理解不了他所谓的报恩是什么意思！
他左手握住钝痛的右手，跟到桌边追问。
“报恩？报什么恩？报谁的恩？报晋军的恩？”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坐。”
谢炎将热茶递给他，瞥见他越发红肿的手，轻轻蹙了蹙眉头。
“伤势严重了？”
“你别管，我问你报的是什么恩！什么恩值得你背叛家国，对抗兄弟？”
谢凉像个孩子一样倔强，红着眼睛瞪着他。
谢炎轻叹一声，垂下眼眸，娓娓道来。
“当年南阳一战，我们谢家军几乎全灭，父亲和二弟阵亡，你也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看着湛蓝的天空……
只有一瞬的不甘心，更多的，竟然是觉得轻松。
我想，我们谢家，再不用在尸山血海里挣扎了！
你和四弟，终于解脱了……可我没想到……”
他自嘲一笑，轻嗤着摇了摇头，摆弄着手中的茶具。
谢凉站在桌边看着他，沉眉发问。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你没死成，还是没想到我的腿好了？”
“没想到辛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发落将军府，迁怒母亲和四弟，更没想到，你我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他咬着牙关，骤然发力，狠狠捏碎了手中茶杯。
滚烫的热水呲呲作响，灼得谢炎的手发红发肿。
就像……
赔给谢凉的一样……
谢凉如鲠在喉，一时无言以对。
谢炎见状，哼笑一声，语气发冷。
“那时，我被玉山县令的女儿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费力救活，偷偷养在别苑。
将养三月，我总算能够下榻出行，我迫不及待地回了辛国，可我听到了什么？
谢家通敌叛国？男丁斩首，女眷发卖？你告诉我，小凉！你告诉我，我该何去何从？
我不是没想过杀回京城，取那狗皇帝性命，可才出边关就晕死在了路上！
一睁眼，又回到了晋国……我想，这就是我的命吧……我命该如此……”
“所以，你留在了玉山，与我为敌？”
谢凉没想到，谢炎的理由竟然，这么……空洞！
他接受不了！
他也不想接受！
谢炎闻之，却又讽笑着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与你为敌呢，小凉，我从没想过对抗谢家军。
玉山之战，是个意外。
我没想到你会重回战场，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到了玉山。
玉山县令的女儿救了我，我答应还她一命，可惜……红颜薄命，她死的早。
我只能替她保护她父亲，完成这个承诺。”
“承诺？那如果……今日我要杀他呢？”
谢凉故意刺激他，他想激怒他，他希望能逼他做出抉择！
希望他能……
回到他身边。
可谢炎的态度同样坚定，甚至执拗。
“小凉，我不能让你杀他。我说过，会保他的命，帮他加官进爵，我必须说到做到。”
“那如果……他要杀我呢？”
“我会死在你前面。”
他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仿佛……
这个答案，他已经想了很多年。
谢凉有一瞬的动容，但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试图心平气和地劝说谢炎。
“那如果，我答应你不杀他，你能不能回来谢家军？兄弟们都很想你，大哥……”我也很想你……
谢炎能听懂他的意思。
但他还是笑着拒绝了。
“不行，小凉，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便坐实了谢家当年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不能连累你。”
“我不怕！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可我希望你活着！谢家能否平反都不要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
对了，你还有妻子。
虽然外面那个废物有些蠢，但是他的姐姐很不错，你们很般配。”
谢凉神情一滞，“我不怕死”这几个字哽在喉咙里，他再难吐出……
谢炎见状，欣慰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时辰差不多了吧，我也该带着我的废物逃命去了。”
“大哥！”
谢凉回身拉住他的胳膊，眼中尽是乞求。
“能不能……”
“小凉，你长大了，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做得很好，你是我和父亲的骄傲。
我相信，你一定能攻克晋军，结束战争。”
言外之意……
你知道，我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笑着掰开他的手。
听着远处的骚动声，打开窗子，跃上窗框。
身披着皎白月光，他蹲骑在窗框上，回首笑得温和灿烂。
“对了，小凉，下次见我，能不能别弄得这么臭？”
谢凉怔了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
他倒是希望他们还能再见……不是以敌人的身份！
眼见谢炎就要飞身离开，他还是忍不住追上去告知……
“西行二里，银庄门前有个密道，能直通城外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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