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凰鸣轩。
赤霓裳盘坐于聚灵阵中，周身赤金色光晕流转，气息较之数月前更加凝实磅礴。《亘古玄天决》第三层的瓶颈已然松动，只需一个契机，便可突破。凤凰真火在她丹田内静静燃烧，温顺而强大，仿佛已彻底被她驯服。
然而，她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心神难以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
那些梦境，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清晰。不再仅仅是那个身着暗红魔甲、睥睨天下的“自己”，更多了一些零散的、看似无关的画面——一片燃烧着永不熄灭火焰的梧桐神木林，一座矗立于云海之巅、由赤红晶石构筑的辉煌宫殿，一些穿着古老服饰、对她顶礼膜拜的身影……以及，最终那场席卷天地、将辉煌焚为废墟的恐怖大战，那穿透胸膛的剧痛，与无尽的不甘与怨恨……
这些画面与她从师尊清雪、以及偶尔听闻的关于轮回宗历史的讲述格格不入。轮回宗建立在楚阳师尊横空出世之后，不过千年历史，何来那般古老辉煌的宫殿？何来那等毁天灭地的大战？
“我到底……是谁？”一个前所未有的疑问，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来自苍梧界那个战火纷飞、贫瘠不堪的小世界，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是她对自己身世唯一的认知。可这些梦境，这身不由自己控制的焚天凰血，还有那潜藏在心底、时刻试图引诱她的魔念，又该如何解释？
她想起之前在黑风山脉执行任务时，魔念引动凤凰真火异动，那一闪而逝的、混合了神圣与邪恶的独特气息。虽然迅速被压下，但那一刻的感觉，让她隐隐觉得，体内的魔念，似乎与这焚天凰血，并非简单的侵蚀与被侵蚀关系，而更像是……同源而生？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结束修炼，走出凰鸣轩。清雪师尊近日忙于宗门事务，少有闲暇亲自指点她。她漫无目的地在剑阁属地内行走，不知不觉，来到了剑阁的“万卷书楼”。
书楼并非剑阁重地，其内收藏的多是些杂学游记、上古见闻、各方风物志，以及一些基础的、非核心的功法典籍，供弟子开阔眼界所用。平日里来往的弟子并不多。
赤霓裳心中一动，走了进去。或许，在这里能找到一些关于古老凤凰传说，或者……那些梦境中景象的线索？
书楼内部空间广阔，书架林立，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岁月的气息。她避开少数几个正在查阅典籍的弟子，径直走向标注着“上古轶闻”、“神兽志异”的区域。
她翻阅的速度极快，九窍丹心虽主要作用于丹道，但也让她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被她快速筛选、分析。
关于凤凰的记载不少，大多描述其乃祥瑞神鸟，司掌火焰与新生，居于南方梧桐林，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这与她梦中那片燃烧的梧桐林有些吻合，但细节却又不同，她梦中的火焰更加暴烈，气息更加古老霸道。
她也找到了一些关于“焚天凤凰”的零星记载，称之为凤凰一族中的变异存在，火焰威力无穷，可控天下万火，但其性亦更加刚烈，易入极端，古籍中偶有提及，却语焉不详。
然而，当她翻到一本材质特殊、封面残破、似乎年代极为久远的兽皮古籍时，她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古籍的某一页，绘制着一幅简陋却传神的图案——一片暗红色的天幕下，巨大的凤凰虚影展开双翼，但其羽翼边缘，却缠绕着如同黑色触手般的诡异火焰！图案旁边，用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标注着几个小字。
赤霓裳不认识那种文字，但诡异的是，当她目光接触到那几个字的瞬间，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一段被尘封的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赤焰魔凰】！
与此同时，书中一段用通用古文记载的、似乎是后世之人添加的注释，映入她的眼帘：
“……赤焰魔凰，非先天所生，乃焚天凤凰堕魔所化。或因执念太深，或因外力侵蚀，神圣凰血与至邪魔念融合，成就此不祥存在。其焰漆黑，可燃万物，噬魂夺魄，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界域成墟。上古末期，赤焰魔宗之主便为此体，肆虐八方，终引众怒，于‘陨凤坡’被诸天大能联手镇杀，其宗亦随之覆灭，传承断绝……”
赤焰魔宗！
陨凤坡！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赤霓裳记忆的闸门！她梦中那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废墟，那个睥睨疯狂的女子身影，那杆缠绕黑凰虚影的长枪……一切都有了对应的来源！
她……或者说，她梦境中的那个“她”，竟然是上古时期，那凶名赫赫的赤焰魔宗之主？！那个引发滔天浩劫，最终被镇杀的魔头？！
那自己呢？自己这具身体，这焚天凰血，又算什么？是那魔头转世？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冲击让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古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混乱与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心魔产生的幻象，却没想到，那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属于她“前世”的记忆！如果这是真的，那潜藏在她体内的魔念，根本不是什么外来的心魔，而是她灵魂深处与生俱来的、属于那个魔头的印记！
那她修炼《亘古玄天决》，试图压制魔念，又算什么？是自己与自己为敌吗？
“霓裳师妹，你怎么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位负责打理书楼的师姐关切地看着她，弯腰帮她捡起了地上的古籍。
赤霓裳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些关于上古魔头的记载，有些……震撼。”她目光扫过那本兽皮古籍，心脏依旧狂跳。
“哦，你说这个啊。”师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古籍放回书架，“这些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说，真假难辨，看看就好，不必当真。据说这赤焰魔宗都覆灭几十万年了，骨头渣子都化没了。”
赤霓裳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看那古籍一眼，匆匆向师姐道谢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万卷书楼。
回到凰鸣轩，开启结界，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赤焰魔宗”、“赤焰魔凰”、“陨凤坡”这些字眼，以及古籍注释中那句“神圣凰血与至邪魔念融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孽障！师尊清雪知道吗？那位将她带回宗门的无上存在（楚阳）又知道多少？
她体内流淌的，究竟是神圣的焚天凰血，还是……已然堕落的魔凰之血？她努力修炼，追求的仙道，又是否真的属于她？
第一次，她对自身的存在，对未来的道路，产生了彻骨的迷茫与恐惧。那潜藏的魔念，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心灵的巨大破绽，再次于识海深处发出充满诱惑的低语：
【看吧……这才是你的真相……你我本是一体……何必抗拒？拥抱这份力量，重振魔宗辉煌……】
这一次，魔音不再仅仅是诱惑，更带着一种宣告真相的得意与疯狂。
赤霓裳紧紧抱住双臂，将头埋在膝盖里，身体微微颤抖。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身世之谜，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而在这迷雾之后，似乎还隐藏着更多、更深的，关乎命运与轮回的隐秘。
（第一百一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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