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汗水，像强效的清洁剂，硬是把那座破败的旧厂房从里到外刷洗出了几分模样。
屋顶漏洞补上了，换上了便宜但结实的彩钢瓦，再也不用担心夜里下雨大家要拿着盆桶到处接水。地面虽然还是水泥的，但裂缝用水泥砂浆仔细填平了，平整了不少。老赵带着人重新布了线路，崭新的电闸开关盒固定在结实的承重柱上，像给这垂暮的躯体换上了强健的神经。墙壁简单粉刷了一遍，虽然还能看出底层斑驳的旧痕，但至少看起来明亮、干净了许多。角落里那些工业垃圾被彻底清走，堆叠整齐的，是大家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尚未安装的机器部件和一些基本的原材料。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霉味，而是新鲜水泥、油漆和金属混合的气息，一种属于“建设”的味道。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强子手上。
他手里捧着一块长方形的木牌。牌子是用普通的杉木板做的，边缘甚至还有些毛糙，是胖子从建材市场边角料里挑来的，自己用砂纸细细打磨过。牌子上的字，是阿梅写的。她用红色的油漆，蘸饱了心意，写下了四个端正又带着几分遒劲的大字——
强胜五金。
字迹未干，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湿润而鲜艳的光泽。
“这名字…咋样？”强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伙伴们——脸上蹭着灰道子的胖子，手上还沾着绿色绝缘胶布的老赵，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角的阿梅，还有另外两个眼里布满血丝却精神亢奋的兄弟。
“强胜，强胜…”胖子咂摸着这两个字，猛地一拍大腿，“好啊！强子你的‘强’，胜利的‘胜’！又强又胜！寓意好！听着就提气！”
老赵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响亮，好记。”
阿梅看着那四个字，轻声补充道：“希望我们不仅强大，更能战胜所有困难。”
“对！就这个意思！”强子重重点头，胸腔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他转过身，面向厂房那扇刚刚除净铁锈、刷上了深灰色防锈漆的大铁门。
门边的墙壁上，已经提前钉好了一对结实的金属挂钩。
梯子由胖子和另一个兄弟一左一右牢牢扶着。强子双手捧着那块还带着木头和油漆清香的牌子，一步一步，稳稳地踩上梯子。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周围只剩下风吹过远处杂草的沙沙声，以及谁因为紧张而略微粗重的喘息。
强子爬到合适的高度，小心地将木牌一侧的挂环套进左边的挂钩里，然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又将右边的挂环套上。他用手掌仔细地将牌子扶正，确保它不偏不倚，端端正正。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下来。他就站在梯子上，俯视着这片属于他们的、刚刚诞生的“疆土”。
简陋，寒酸，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陋。没有鞭炮，没有鲜花，没有来宾。只有五个灰头土脸、掏空了积蓄的年轻人，和一块自己动手做的、再普通不过的木牌。
但这一刻，重若千钧。
胖子在下面仰着头，眼睛有点发红，不知道是进了沙子还是怎么的，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强子，说两句呗！”
强子从梯子上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的兄弟们，他的战友们。他的目光从那一张张熟悉的、带着疲惫却闪烁着希望的脸上缓缓掠过。
“这里，”他指了指脚下，“以后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咱们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有的就是这几双手，和不服输的这股劲儿！”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力量，“‘强胜’这块牌子挂上去了，就不能再摘下来！以后，咱们生产的每一个螺丝，每一个零件，都得对得起这个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要把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钉进每个人的心里：
“咱们要让它，不仅挂在这门上，更要挂在市场上，挂在客户的心里！”
“好！”胖子第一个吼了出来，用力地鼓着掌。
老赵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嘴角绷紧，眼神锐利如刀。
阿梅和其他兄弟也跟着用力鼓掌，掌声在这空旷的厂房前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惊起了不远处电线杆上的几只麻雀。
强子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走到厂房大门前，伸出手，抚摸着那块还带着温润触感的木牌，指尖感受着那凸起的油漆笔触。
“从今天起，”他转过身，声音沉稳而坚定，像是在宣告一个庄严的誓言，“咱们，就是‘强胜五金’的人了！”
阳光正好，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强胜五金”四个红字照得熠熠生辉，也将门前五个年轻人挺直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梦想，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块实实在在的、可以安放的基石。前路依然未知，挑战依然严峻，但至少，他们有了出发的起点，和一个共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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