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管深处那声轻微的震动过后,苏桐的手指仍贴在壁面,掌心残留着一丝微颤。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屏息凝神,将方才传来的三下敲击在心头重演一遍——节奏不对。太急,且尾音拖沓,不像李德全惯用的沉稳力道。
她缓缓收回手,袖口滑落一截手腕,钢尺紧缚其上,边缘已磨出细痕。这东西原是工器司测具残件,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兵刃。她低头看了眼膝上的空心铜管,里面那张写着“依令而行”的纸条早已推送出去,可自那之后,再无回应。
密室门缝外,脚步声渐密。不再是巡守般的来回踱步,而是成列逼近,靴底与青砖相擦,发出低沉的刮响。有人低声传令:“主殿已破,其余不必强攻,烟熏即可。”话音落下,一股焦糊气味顺着缝隙渗入,刺鼻难耐。
苏桐闭了闭眼,呼吸放轻。她知道这是叛军开始清理外围据点,勤政殿西侧廊道怕是已经失守。若武英殿尚存抵抗,此刻也该有动静传来,可四下唯有火焚木梁的噼啪声,由远及近。
她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皇帝那枚玉佩,指尖抚过龙纹裂角。温度尚存,仿佛还带着人的气息。她将其贴于胸前,压在衣襟之下,像是借此稳住心神。
随即,她转而叩击石壁,改用最简短的摩斯暗码:三短、一长、停顿——“若听得到,请以单击回应”。十息过去,壁内果然传来一声轻震。
她眉头未展,反而更紧。因那回应来得太快,几乎在她敲完瞬间便至,根本不合约定节律。敌军已在监听,甚至可能已控制地底通道,正以假讯混淆视听。
她立刻收手,不再触碰墙壁。联络中断,意味着南门渠口的伏兵未必可信,北营援军是否真已离营,更是未知。她不能再靠外信,只能靠自己。
她从绢布背面撕下一角,炭笔疾书:“勿信南渠来讯,防伪令为‘春雷不动’”。字迹刚落,便卷入最小号铜管。此管细如指节,可从墙根排水隙投出,直通外院暗沟。她俯身摸索片刻,在墙角找到一处松动砖石,将铜管塞入缝隙,轻轻一推,听见它滑入暗道的细微摩擦声。
做完这些,她起身走向密室角落的机关锁。那是她早年设于勤政殿下的最后一道反制装置,能通过簧片震动制造虚假人影移动的声响,诱敌误判。她拆下铜哨残骸,取出其中一片薄簧,插入锁孔,缓缓扭转。
“咔。”
一声轻响自地下传出,紧接着,墙体微微震颤,仿佛有人在通道内奔跑。外头守卫顿时骚动起来,一人喝问:“里面动了!”另一人喊:“别急,先看动静!”
五息、十息……脚步声终于退去些许。
她松了口气,却知这只是暂缓。机关储能已耗尽,那一声“跑动”是最后的障眼法。自此之后,她再无法向外传递任何假象。
密室内空气越发浑浊,烟味浓烈,呼吸间喉咙发涩。她取下披帛,浸了水壶中仅剩的清水,掩住口鼻。目光扫过腿侧那支最大号空心铜管——里面藏着加密地图与新政遗诏副本,是她准备在最后时刻熔毁之物。
就在此时,头顶通风口飘下一点异样。不是沙砾,也不是灰烬,而是一滴液体,落在她手背上,温热。
她抬头望去,缝隙外夜色依旧,但她认得这颜色——血珠。
她心头一紧。能在通风道留下血迹的,唯有李德全。那人十年沉默,从未失手,若连他也……
她未敢深想,只将手背抬起,借微光辨色。血未凝,说明伤者尚活,或刚断气不久。她迅速从怀中取出另一块素绢,铺于通风口下方,以防后续信息遗漏。
约莫半盏茶后,一张折叠极小的纸片随风飘落,掉在绢布上。她拾起展开,只见上面歪斜写着几行血字:
“南门有诈,渠口二人皆伪。北营未动,令被截。我已不支,信到即焚。”
字迹颤抖,墨与血混,最后一笔拖出老长,似是书写者倒下前竭力完成。
苏桐盯着那行字,许久未动。原来所谓“南风起了”,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解读。她以为信号已通,实则步步落入陷阱。南门伏兵是假,北营援军未发,连唯一可信的接应者,也已命悬一线。
她慢慢将血书折起,放入怀中,靠近心口的位置。那里还贴着玉佩,两样东西叠在一起,一个代表信任,一个代表背叛。
她闭了眼,再睁开时,眸色已变。
她不再等援军,也不再试联络。她知道,此刻能倚仗的,唯有自己。
她解下裙角布条,将钢尺牢牢绑在右手腕上,刃口朝外。又取出发烫的铜哨残片握于左手,边缘锋利,足以划开皮肉。她站起身,走到机关旁,重新坐下,背靠石壁,双腿并拢,将最后一支空心铜管置于膝上。
只要她还活着,这张地图就不会落入敌手。哪怕要用火焚,也要等到最后一刻。
外面火光越来越亮,映得门缝泛红。脚步声再次逼近,这次不止一队。有人持斧撞门,一下、两下,铁索发出刺耳摩擦声。门框开始松动。
她听见有人喊:“里面是个女子,撑不了多久!”
又有人说:“烧了通风口,逼她出来!”
她没有回应,只是将左手缓缓移向机关扳钮。只要门破,她便启动最后装置——那不是逃生,而是引爆密室下方积存的火油引线,与敌同归于尽。
她不怕死。
她怕的是死得毫无意义。
她曾立誓要改这天下,要让匠人不再卑微,要让农夫有田可耕,要让女子也能执印掌权。若今日她倒在这里,那些心血都将化为灰烬。
可若她死得其所,或许能为后来者争得一线生机。
门又被撞了一下,灰尘簌簌落下。她仰头望着屋顶,忽然想起初入宫时,也曾走过这条廊道。那时她穿的是粗布衣裙,手里捧着一卷《农政全书》,满心想着如何改良稻种。谁能想到,今日她会藏身于此,以命护图?
命运从不许人安稳前行。
但它也从不许人轻易低头。
她深吸一口气,烟雾呛入肺腑,引发一阵闷咳。她抬手抹去眼角泪水,继续紧盯门户。
又是一记重撞,铁索崩断一声脆响,门扇晃动,裂缝 widening。
她左手收紧,指节抵住扳钮。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号角。
极短,极低,像是被刻意压住的回应。
她心头一震。
那不是叛军的调令,也不是宫中旧制晨昏鼓。那是……新军暗号前奏。
她猛地抬头,望向通风口。
难道,真的还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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