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风息渐止,那片拍在朱红柱上的落叶滑落于地,无人再拾。小吏的身影已消失在侧廊尽头,御座前的空气仿佛凝滞,唯有皇帝闭目的神情透出几分倦意。
苏桐向前两步,脚步轻而稳,停在御阶之下。她未跪,也未再展开图册,只是将手中的《三州田亩实录》轻轻置于身前石砖上,双手交叠其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陛下若忧社稷动荡,臣愿以性命担保,此策可行。”
玄烨宸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向案前那枚尚未收走的户部急报封泥,良久才道:“你可知历代变法,几人善终?王安石罢相,商鞅车裂……朕非不信你之才,唯惧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苏桐终于跪下,双膝触地,却不显卑微,脊背挺直如松。她抬头直视龙颜,声如清泉:“正因前人覆辙在前,臣才不敢轻率。三州试点、双员勘田、农贷助耕,皆为稳中求进。陛下所虑之乱,正在于贫者无田、豪者吞并。今日不改,十年后流民百万,兵戈四起,方是真正大乱。”
玄烨宸起身,缓步走下御阶。他并未看她,而是立于殿心,望着窗外飘落的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又跌入檐角阴影。“边疆军饷吃紧,云溪民变虽平,余波未消。此时推土改,若激起地方骚动,内外交困,如何应对?”
“正因为内外皆有隐患,才不可再拖。”苏桐从袖中取出那本边角磨损的旧册,双手高举过顶,“这是臣亲赴怀阳时所录农户口述。其中记一老农李四,母病无药,饿死寒夜,临终只说‘儿啊,莫再种别人的地’。百姓忍耐有限度。今日试点三州,正是防患未然。若等饥民持锄为兵,那时再改,已晚矣。”
玄烨宸接过那册子,指尖拂过封皮的裂痕,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总说百姓苦,可你也该知道,朝廷亦难。世家供赋税,士族掌文章,一旦动摇根基,政令不出京畿,何谈天下?”
“臣从未想过动摇根基。”苏桐语气转柔,却更坚定,“真正的根基,不在豪族田产,而在民心安稳。若百姓能安居乐业,自然敬朝廷如父母;若终年劳作仍不得温饱,纵有千条律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臣所求,不是颠覆,而是重建秩序。”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臣知陛下仁心,不忍见一人蒙冤、一地生乱。可真正的仁政,不在延宕避祸,而在未雨绸缪。与其待灾年饥民揭竿,不如趁今日尚有余力,扶弱抑强,使耕者有其田,役者有其归。”
玄烨宸转身望她,眼中仍有疑虑:“若你失败……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苏桐解下腰间玉佩,那是她初入宫时皇帝亲赐之物,青玉雕云纹,象征君臣信义。她双手捧起,置于御阶之前:“此物曾代表陛下信任。若臣行事有失,妄动民力、滋生祸端,请以此佩为凭,即刻罢黜臣职,永不录用。”
她起身,衣袖垂落,声音低而有力:“但请陛下相信,这不是一场冒险,而是一条迟早要走的路。臣只求一个机会,在风暴来临前,为大雍种下安定的根。”
殿内寂静。玄烨宸低头看着那枚玉佩,指尖轻轻抚过云纹边缘,似在回忆过往种种。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踱回御座,坐定之后,伸手按住了那份《三州田亩实录》。
“三日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缓,却不再犹疑,“你来呈递详细章程。”
苏桐躬身行礼,未言欢喜,亦未多问,只将图册收回袖中,退后三步,转身离去。她的步伐稳健,衣袍拂过青砖,未带一丝杂音。
殿门合拢,玄烨宸独自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摩挲着那枚玉佩,目光深邃。窗外天色渐暮,最后一缕阳光斜照进来,映在玉上,泛出淡淡温润之光。
他低头凝视,指腹缓缓划过玉面裂痕——那是当年苏桐初入宫时不小心磕碰所致,未曾更换,也未曾丢弃。
此刻,他轻轻将玉佩放回原处,与那份图册并列案头。
紫宸殿外,暮色四合。苏桐走出宫门长阶,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她抬手扶了扶发髻,袖中图册贴着手臂,温热未散。
她停下脚步,回首望了一眼高耸的殿宇飞檐,随即迈步前行。
城中鼓楼传来晚钟,一声,两声。
她的身影融入渐暗的街巷,手中握紧袖中文书,指节微微用力。
前方灯火次第亮起,映照出她眉宇间的坚毅。
她不曾回头,也不必回头。
明日尚远,此刻只须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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