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压着那道刻痕,苏桐缓缓松开。她将檀木匣轻轻推入案底抽屉,锁上铜扣,起身时袖角带起一阵微风,吹斜了烛火。
“南地九人服役记录,继续深挖。”她对门外亲卫低声吩咐,“不得惊动内侍省。”
亲卫应声退下,脚步声远去。她未再看那抽屉一眼,转身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召学政司主官,即刻入殿侧房议事。”
不过片刻,学政司主官匆匆而来,双手捧着一卷文书立于案前。苏桐接过《女子入学章程》,逐行细览。纸页翻动间,她停在“课程设置”一条,朱笔圈出“算术、识字、农事”三科,又添一行批注:“此三课为根基,不得以女红、礼训代之。”
“女子亦需明理知数,方能持家教子,乃至参政济世。”她抬眼看向主官,“十岁以上女童,无论贫富,皆可入学。地方学堂若拒收,按渎职论处。”
主官低头称是,声音略显迟疑:“只是……此举恐扰旧制,民间士绅或有非议。”
“非议自会来。”苏桐搁下笔,“但天下之教,本不应只为男子而设。若因畏惧言语便止步,何谈兴邦?”
她将章程加盖印信,交予女官:“即日传令各州县,张贴告示,三年内务使每乡皆有女童入学之堂。”
女官领命而去,房中一时寂静。窗外夜色沉沉,宫道上巡更声渐远,唯有烛芯轻爆之声偶尔响起。
苏桐起身踱至窗边,推开半扇。凉意扑面,远处城南灯火稀疏,却有一片区域轮廓清晰——那是皇家藏书阁所在,青瓦连绵,院墙宽阔。她凝视良久,回身取过工部呈报的选址图册。
“图书馆之地,不可强征民宅。”她翻开册页,目光落在外院空地上,“此处改建如何?”
工部官员躬身答道:“此地原为藏书阁附属庭院,闲置已久,确属官产。若加修缮,月余即可动工。”
“那就定于此处。”她落笔疾书,草拟诏书,“书为天下公器,非一家之秘。今集万卷典籍,立京师图书馆,供学子自由阅览,不分贵贱。”
誊抄三份后,她命人分送工部、礼部与学政司。“即日兴工,不得拖延。”
工部官员欲言又止:“太傅大人方才遣人问讯,似有意见……”
“欧阳太傅重礼乐,我亦敬之。”苏桐神色不动,“请他明日辰时来此一叙,我当面陈情。”
次日清晨,天光初透,欧阳鸿儒缓步走入勤政殿侧房。他年逾六旬,衣冠整肃,目光沉稳。
苏桐亲自奉茶,请其上座。
“听闻苏大人欲建图书馆,又推女童入学,老夫甚感欣慰。”欧阳鸿儒轻啜一口,“然礼乐不兴,则教化难行。若弃古制于不顾,唯新是从,恐失根本。”
“学生不敢弃古。”苏桐取出一份草案,双手呈上,“此乃《文化新政初步构想》,愿请太傅指点。”
欧阳鸿儒展开细读,眉头微动。
“一者,建图书馆,使典籍流通,非藏于深阁束之高阁;二者,设博物馆,收民间工艺图样,存百工智慧;三者,编白话启蒙读本,使村野孩童亦能通文意;四者,立‘技艺考课’,凡匠人有专长者,可经考核授职入仕。”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非废古,乃续古;非弃礼,乃广教。昔日孔子尚言‘有教无类’,今日我等所行,正是承其本心。”
欧阳鸿儒沉默良久,终将草案放下。
“白话读本一事……”他缓缓开口,“若用俚语俗字,恐损文脉庄严。”
“所编读本,以浅近文言为基础,辅以口语释义。”苏桐从案上取来样稿,“如‘天地为何运转’,解曰:‘日月星辰各行其道,犹车轮转动,非神力所驱。’既启思辨,又不失理。”
欧阳鸿儒接过翻看,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过。他未再反驳,只道:“此策牵涉深远,老夫需细细思量。”
“正盼太傅指正。”苏桐拱手,“若有疏漏,随时可来商议。”
待欧阳鸿儒离去,苏桐坐回案前,提笔继续批阅文书。一道奏报送来,言某州私塾拒纳女童,已被当地监察御史弹劾。她朱批八字:“依令严办,通报全国。”
又有一函来自工部,称图书馆改建图纸已绘就,预计四十五日内完工。她批下“准行”,随即唤来女官。
“命学政司即刻组织编写白话读本,首册以‘自然常识’‘民生算术’为主,三个月内交付审阅。”
“是。”女官应道,“只是编者人选……多为老学究,恐难写出通俗文字。”
“那就选年轻官员,或地方有才学的寒门子弟。”苏桐道,“不必拘泥出身,唯才是举。”
女官记下要点,退出房间。苏桐独自静坐片刻,伸手拉开抽屉,看了眼那檀木匣。
它依旧安静地躺在角落,表面无异。
她合上抽屉,重新执笔。案上堆满新政文书,一页页翻过,皆是关于教育、典籍、技艺、传播的条陈。她逐一审批,字迹沉稳有力。
戌时将至,宫中多数衙署已熄灯闭门。勤政殿侧房仍亮着烛火。
一名亲卫悄然进来,低声禀报:“南地九人中,三人已查清背景,皆曾为宫中银饰匠,近两年突然迁居京城,居所分散,互无往来。其中一人,名沈九。”
苏桐握笔的手微微一顿。
“继续查。”她低声道,“特别是他们入宫后的交接记录,以及是否曾接触仪仗织物。”
亲卫领命退下。
她低头看着刚批完的一份《技艺考课试行条例》,其中写道:“凡精通机械、医药、纺织、水利者,不论身份,皆可报名参试,合格者授九品以下职衔,归工部统辖。”
她提笔在末尾加了一句:“首批考试定于秋后举行,各地提前遴选人才。”
烛火忽闪了一下,映得墙上影子微微晃动。
她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旧册——《天下郡国利病书》。这是她早年从民间搜集而来,记载各地风俗、物产与技术。如今,它将成为白话读本的重要参考资料之一。
她翻开一页,上面写着:“闽南妇女善织麻,手法独特,成布坚韧胜于绸缎。”
她取出纸笔,记下“推广闽南织法”六字,准备列入博物馆首批展项。
夜更深了。宫道上再无走动声,唯有更鼓遥遥传来。
她坐在案前,将《女子入学章程》最后校核一遍,盖上总署印信。这份文书明日便会送往各道监察使手中,成为全国通行的政令。
窗外,东方天际隐隐泛白。
她没有察觉时间流逝,只觉肩背微僵。揉了揉额角,她重新展开图书馆建设图,指着一处空白问道:“这里能否设一讲学厅?每月请学者公开授课,百姓皆可旁听。”
工部留值官员点头:“可以增设,只需多搭一座棚屋。”
“那就建。”她说,“名字就叫‘明理堂’。”
官员记下,退出房间。
她独自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忽然,目光落在案角一封未曾开启的密报上。
是昨日傍晚送来的,标注“急件”,由尉迟将军心腹亲手递交,但她一直未拆。
她拿起信封,正欲撕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停下动作,抬头望去。
门被轻轻推开,女官端着一碗热粥进来:“大人已整夜未食,多少用些吧。”
苏桐摇头:“放下即可。”
女官将粥放在案侧,犹豫片刻:“外面有人说,您这一系列新政,动摇祖制,迟早有人上本参劾。”
“让他们参。”苏桐望着未拆的密报,“只要百姓能读书,孩子能上学,工匠能出头,我便没有做错。”
女官低头退下。
房中只剩她一人。烛火将尽,光影昏黄。
她终于撕开信封,抽出纸页。刚扫第一行字,眉头骤然收紧。
纸上写着:“沈九曾于三月前秘密会见一名内廷宦官,对方手持半枚银符,形制与刺客信物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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