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予本沉吟片刻，神色渐定：“此言有理。传本官吩咐，备一份厚礼，师爷亲自去秦邸一趟，面见秦老爷。”
顿了顿，金予本加重语气，“切记，姿态要足，却不可露怯。告诉秦老爷，郑家矿山乃焦县宝地，若落入外人之手，于秦邸颜面无光。至于价钱……探探他的口风，但低于十万两，休要来回话！”
“属下明白！”查师爷躬身领命。心中暗喜，这一趟若能促成此事，必能在大人面前再添一笔功劳。
不多时，查师爷便带着礼品，乘坐马车直奔秦邸。
秦邸朱门高墙，飞檐翘角，门前两座石狮子怒目圆睁，气势恢宏，比之周家山庄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门房见是县衙师爷亲至，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报。
片刻后，管家秦鑫出来相迎，引着查师爷穿过层层庭院，来到一处名为“听风堂”的厅堂。
堂内光线偏暗，正中一张紫檀木椅上，斜倚着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压。此人正是秦邸主人——秦羿秦老爷。
“查师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秦老爷声音低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查师爷，带着几分审视。
查师爷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请秦老爷安，在下今日奉大人之命，特来给您送个好消息。”
“哦？是何好消息？”秦老爷抬手示意，“查师爷看茶！”
查师爷在下首位坐下身，继续道:“是关于郑家矿山易主一事，在下奉大人令，有请秦老爷移步到衙门做交割手续！”
秦老爷面无喜忧，淡淡道：“金大人上回来我秦邸，本说好第二日与我做矿山的交割手续。然，次日却送来一封信，说周家山庄志在必得郑家矿山。既然是焦县首屈一指的富户周家山庄出手，自是没有我秦邸什么事了。”
听秦老爷挑理，查师爷皮笑肉不笑地干咳了一声，辩解:“秦老爷您误会了，虽说周家山庄欲购郑家矿山。可我们大人，心还是向着秦老爷您的。大人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将郑家矿山归与秦邸更为合适。”
查师爷的欲盖弥彰，秦老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也不接话，厅里顿时陷入压抑的寂静中。
一股无形的压迫让查师爷觉得心慌，忙又干咳了一声，用来冲淡这种让人不舒服的停滞感，继续道:“秦老爷，您是知道的，郑家矿山藏量惊人，若能归入秦老爷手中，必能为秦邸再添助力。大人说了，秦老爷乃豪杰之士，价钱上尽可斟酌，只需诚意足够，一切都好商量。”
秦老爷抬眸，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诚意？金大人想要多少诚意？”
查师爷心中一紧，忙讨好道：“大人说了，就按上次谈妥的十万两银交割。但秦老爷您若有意，在下可再替您向大人求情，争取些许余地。”
“十万两？”秦老爷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金大人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东边不成，便来西边将就，我秦邸倒是成了大人的兜底备选？”
查师爷心头一跳，暗道不好，急声道：“秦老爷说笑了，我们大人一直是首选的秦邸。如今大人传您去衙门交割，乃是天大的机缘啊！”
秦老爷缓缓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气压骤降：“机缘？或许吧。但秦某做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走到查师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去告诉金大人，矿山我接了。但价钱，最多八万两。若他同意，秦某亲自去县衙交割。若不同意，便让他另寻买主吧。”
查师爷脸色一变：“秦老爷，这……八万两是不是太少了？金大人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啊！”
“交代？”秦老爷冷哼一声，“若想尽快脱手矿山，拿到银子，便该知道如何选择。你只需如实回话，不必多言。”
言罢，秦老爷挥了挥手，语气冰冷：“送客。”
查师爷碰了一鼻子灰，心中郁闷不已，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躬身告退。
走出秦邸大门，查师爷望着秦邸那高耸的围墙，不禁暗自嘀咕：这秦老爷果然不好对付，看来此番回话，又要费一番口舌了。
而厅堂内，秦老爷望着查师爷狼狈离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一旁的秦鑫低声问道：“老爷，八万两是不是太低了？金予本在周大奶奶那已加到了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秦老爷冷笑一声，“金予本想秦、周两家相争，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坐地起价。哼！也要看我答不答应。现如今，金凤凰被迫退出，金予本算盘落空，急于将矿山出手。我给出八万两，已算给了他台阶了。”
顿了顿，周老爷目光投向窗外，似穿透了重重庭院，将一切都掌握在股掌中。
县衙茶室内，金予本面色铁青地听完查师爷的回禀，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应声晃动，茶水溅出，低吼道:“八万两！秦羿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查师爷吓得忙劝解：“大人，秦老爷态度坚决，说多于八万两绝不接手。如今除了他，再也无人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了。若拖延下去，恐夜长梦多，朝廷降罪啊！”
金予本重重叹了口气，心中虽万般不甘，却也深知查师爷所言非虚。
沉默良久，金予本终是咬牙道：“好！八万两就八万两！传我命令，即刻准备交割！”
查师爷躬身领命，正欲退下，金予本忽又抬手喝止，面色因怒火变得狰狞：“且慢！告知秦羿，交割可以，但需他亲自带银入衙，少一分一毫，休要怪本官翻脸不认人！”
“属下明白！”查师爷不敢耽搁，躬身疾步退出茶室，只留金予本空有一肚子怒气，却无从发泄。
金予本端起冷茶一饮而尽，喉间刺凉更添心头愤懑，一拳捶在桌案上，咬牙暗骂：“秦羿老狐狸，此番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两个时辰后，秦邸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入县衙，秦羿一身玄袍立于阶前，身后的管家秦鑫指挥着小厮们将马车上的银箱往下抬。
金予本强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秦老爷果然守时。”
秦羿目光扫过堂上匾额，淡淡颔首：“金大人既已应允，秦某自不会爽约。”
交割手续完毕，金予本望着一只只装满银锭的银箱被抬入后堂，只觉心口发闷。
而秦老爷转身离去时，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如针刺般扎得金予本暗生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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