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他妈在墙上乱涂乱画!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尖利刻薄的男声,正是昨天还一脸公事公办的刘老板。
他指着墙上那行还未干透的红色大字,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林夏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刘老板,合同里写明了,我们有权对租赁空间进行非承重结构的改造和装修。这面墙,属于装修范畴。”
“装修?你管这叫装修?你这叫寻衅滋事!”刘老板显然被“打工人庇护所”这几个字刺痛了神经。
林夏淡淡一笑:“如果你认为这几个字违法,可以请相关部门来鉴定。如果你只是单纯觉得它碍眼,那我只能说,可能我们对‘碍眼’的定义不太一样。”
她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刘老板一时语塞,正要发作,铁门处却传来几下轻轻的、试探性的敲击声。
“叩、叩叩。”
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林夏回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双肩包,穿着一件有些旧的格子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探进半个脑袋,目光越过剑拔弩张的刘老板,精准地锁定了林夏,眼神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光亮。
“请问……这里是‘反骨’吗?”
刘老板一愣,下意识地骂道:“什么反骨正骨的,我看你们就是一群神经病!”
林夏没理他,径直走向女孩,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些:“我就是林夏。你是?”
女孩像是得到了确认,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来,她站得笔直,像是在面试一样,认真地做着自我介绍:“夏姐你好,我叫小姚。计算机专业的应届毕业生。我……我去年秋招,投了237份简历,面试零offer。”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我在抖音上看到你的视频,看到你说‘这里收留所有被系统踢出来的人’,我就来了。”她坦然地摊了摊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钱,一分都没有。但我会写代码,会剪视频,能连续通宵七十二小时不睡觉。”
林夏还没来得及回应,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已然浮现。
【视觉分析模块启动:目标小姚,瞳孔闪烁频率稳定,心率预估正常,微表情与言语内容一致性92%。
综合可信度:高。】
林夏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行歪歪扭扭、却仿佛在燃烧的红色油漆。
“系统”,把她们这样的人定义为“高风险”;而她的“系统”,却告诉她,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值得“高信赖”。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笑话。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天花板一角摇摇欲坠的面板:“那你先把那块天花板拆了,下面埋着老线路,我得重新布线。”
“好!”
小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下背包,卷起袖子,找来一把梯子就爬了上去,动作利落得不像个技术宅。
被晾在一旁的刘老板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异世界的疯子,嘟囔着“不可理喻”,灰溜溜地走了。
小姚一边小心地撬着锈迹斑斑的龙骨,一边跟林夏闲聊:“我们班三十个人,毕业到现在,八个在送外卖,十二个在考公考编,剩下的十个,就跟我一样,在‘灵活就业’。”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林夏一下。
林夏立刻对正在整理物资的李曼说:“曼姐,把这段话录下来!”
李曼心领神会,立刻打开了手机录像。
半小时后,一条全新的短视频在“反骨”的账号上发布。
视频里,是小姚爬在梯子上,满是灰尘却眼神明亮的脸。
标题:《一个00后应届生的最后一站》。
文案:“他们说年轻人要能吃苦,可从来没人告诉我们,到底要吃多少苦才算够。”
视频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林夏的想象。
评论区里,不再仅仅是35岁以上中年人的共鸣,而是涌入了海啸般的年轻留言。
“卧槽,237份简历零offer,这不是我吗?”
“我也想来!夏姐,你们缺扫地的吗?我985毕业的!”
“原来不止我们35岁的被嫌弃,25岁的也一样被扔在垃圾桶里。”
林夏忽然意识到,她一直以为的“35岁危机”,根本不是一道年龄的坎,它只是冰山的一角。
真正的危机是,整个赖以生存的职业生态,从根基处就已经开始塌陷了!
“夏姐,”李曼看着后台飞速增长的私信,激动地说,“我们干脆搞个‘庇护所开放日’!邀请所有想来的人实地看看!”
消息一出,报名链接在短短三小时内,人数突破一千。
巨大的反响立刻惊动了物业。
刘老板带着两个人再次出现,这次他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冷脸,拿着一份文件:“我们接到举报,你们这里疑似在搞非法集会,我们要进行安全调查。”
“没问题,”林夏早有准备,她拿出一份盖着街道办事处红章的回执单,“我们已经提前向街道办报备了‘社区创业孵化公益活动’,欢迎刘老板全程监督指导。”
同时,她让陈晓舟律师起草的《庇护所临时入驻守则》也被打印出来,贴在了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白纸黑字写着三大原则:“非营利、自管理、共担责”。
刘老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找茬,却发现对方把所有的流程都走得滴水不漏。
开放日当天,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却丝毫没能阻挡人们的热情。
近百人冒雨前来,他们没有空着手,有人拖着行李箱,里面是被褥;有人背着电脑包,里面是吃饭的家伙;甚至有一位年轻的单亲妈妈,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安静地坐在角落,小声地问李曼:“我白天可以来这里做数据标注的工作吗?家里没人带孩子。”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当晚,小姚不负众望,连夜搭出了一个“庇护所协作平台”的粗糙原型。
在这个简陋的网页上,可以发布任务、认领任务、匹配技能,甚至还有一套工时积分系统,可以用来兑换“庇护所”里的稀缺资源——比如一个带床位的独立房间。
王磊则发挥老本行,迅速部署了本地局域网,确保即便物业断了外网,这里也能成为一个信息孤岛,内部通信不受影响。
林夏亲自设计了第一期的共建任务,像她过去发布产品迭代计划一样清晰:“紧急:修电箱;优先:刷内墙;普通:装门禁。”
所有到场的人,根据自己的特长和体力,迅速分成了不同的小组。
电工、木工、程序员、设计师……这些被大厂流水线异化的“螺丝钉”,在这里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深夜,十几个人干完活,筋疲力尽地围坐在水泥地上,分享着一箱不知谁带来的泡面。
热气腾腾的氛围里,有人提议唱歌,小姚却默默打开了她带来的微型投影仪。
一束光打在刚刷白的墙上。
画面里,一群用代码生成的、没有面孔的纸片人,正在狂风暴雨中,齐心协力地撑起一座小小的、发着光的房子。
动画的背景音,是林夏那次直播时,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我不是在卖玩具,我是在卖一个普通人最后的尊严。”
全场先是安静,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在这空旷的废墟里轰然响起。
凌晨两点,林夏独自一人拿着手电筒,最后检查一遍电路安全。
在布满蛛网的配电箱旁,她发现了一张被灰尘覆盖、已经泛黄的施工告示。
她吹开灰尘,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
“此楼盘于2018年7月因投资方资金链断裂,无限期停工。”
她忽然明白了。
这座烂尾楼,和他们这群人一样,都曾是资本盛宴后被随意丢弃的残渣。
她拍下这张照片,发到了刚刚建立的“反骨核心群”里,配上了一行字:“明天开始,我们不叫它‘庇护所’了。”
群里立刻有人问:“那叫什么?”
林夏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四个字:“反骨大厦。”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脑海里,系统提示悄然更新。
【系统提示:侦测到互联网高频新增搜索词“反骨大厦 实习报名”;来源Ip数据分析显示,新增Ip段47%来自全国各大高校内网地址。】
林夏抬起头,望着窗外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光。
她第一次觉得,废墟之上,原来真的可以长出森林。
忙碌了整整两天,所有人都累瘫了。
林夏终于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她开始整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
当她打开那个装着重要文件的档案袋时,一张纸轻飘飘地滑了出来。
是那份被房东单方面撕毁的租房合同。
她本想把它揉成一团扔掉,目光却无意中落在了合同末页乙方签名处,那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下面,一行打印的小字,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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