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柿树湾上空。
油灯的光晕缩在窗纸内,勉强驱散一室黑暗,屋外的虫鸣不知何时歇了,只剩风穿过树梢的呜咽,带着几分不祥的寒意。
沈清辞正讲到侠客与友人重逢的桥段,指尖忽然一顿。
她耳力异于常人,隐约听见村口传来几声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村民夜起的拖沓,而是靴底碾过石子的脆响,整齐、肃杀,像暗夜里蛰伏的狼群。
桃丫支着下巴听得入神,鬓边的淡粉野花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她攥着沈清辞的衣袖追问:“后来他俩是不是结伴闯荡江湖,再也没分开过?俺瞅着侠客就得有个知心伴儿,不然孤身一人多冷清!”
沈清辞按住她的手,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桃丫,别说话。”
她迅速起身,目光扫过少女紧绷的脸:“听着,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立马跟俺到屋后去。”
桃丫虽不知缘由,但见沈清辞神色凝重,指尖甚至泛了白,便立刻收敛了好奇。
起身时顺手抓起床侧靠墙的短锄——那是她平日下地用的,抬手间皓腕翻飞,哪怕握着农具,也难掩窈窕身段。
“是坏人来了?俺爹娘还在隔壁呢!”她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惊惧,却没有退缩,脚下已经跟着沈清辞往屋后挪。
“大概率是冲俺来的,别连累了你。”沈清辞抽起床边的柴刀握在掌心。
“跟着俺,脚步放轻,不管听见啥都别回头。”
两人刚摸到屋后门,就听见前院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
金属碰撞的脆响伴随着粗粝的呵斥声传来:“奉阁主令,搜!凡是收留外人的,一律拿下!”
桃丫浑身一僵,想起爹娘还在隔壁屋,刚要迈步回去,就被沈清辞死死拉住。
“不能去!”沈清辞咬牙,“他们人多势众,回去就是送死,俺们得先藏起来,再想办法。”
话音未落,隔壁就传来爹娘的呵斥声,紧接着是器物倒地的巨响。
而后便是桃丫娘一声短促的哭喊,迅速被切断。
十六七岁的少女浑身发抖,泪水瞬间涌满眼眶,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出声——她肌肤胜雪,此刻泛着苍白,唯有眼底翻涌着悲愤与不甘。
只是攥着短锄的手指纤细莹润,关节却因用力而泛白,爹娘的惨死让她瞬间褪去了青涩。
“清辞姐姐,”她抹了把眼泪,樱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俺跟你一起拼!俺爹娘不能白死,这些杀千刀的,俺得给俺爹娘报仇!”
沈清辞心中一震,望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翻涌的决绝,点了点头:“中,但你得听俺指令,不许擅自行动。”
她推开后窗,先探头确认屋后无人,才侧身跳了出去,桃丫紧随其后。
动作虽显笨拙,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洗得发白的青灰色短襦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屋后是片茂密的玉米地,玉米秆长得比人还高,正好能藏身。
两人刚钻进地里,就听见屋门被撞开的声响。
黑衣人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四处乱撞,骂骂咧咧地搜寻着。
村口的老槐树旁,鎏金阁暗卫统领面罩遮脸,阴鸷的目光扫过燃起零星火光的村落。
“动作快点,别让要犯跑了!”他冷喝一声,“一个不留,烧了这村子,绝后患!”
黑衣人们应声而动,四处纵火,火光很快蔓延开来,映红了半边天。
玉米地里,沈清辞能清晰地看到火光中穿梭的黑影,以及村民们反抗时倒下的身影。
桃丫攥着短锄,指甲几乎嵌进地里,她死死盯着那些黑影,忽然压低声音:“清辞姐姐,东边有个地窖,是俺家存红薯的,能藏人。”
“俺们先去那儿躲着,等他们搜查松了再想办法,中不中?”
沈清辞点头,跟着桃丫往东边摸去。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个黑衣人正朝着玉米地方向走来,手中的长刀在火光下闪着寒芒。
“这边好像有动静,去瞅瞅!”
沈清辞示意桃丫蹲下,自己则握紧柴刀,屏息等待。
待黑衣人走近,她猛地起身,柴刀直劈向一人的膝盖。
那人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另一人见状挥刀砍来。
桃丫见状立刻举起短锄,朝着那人后背狠狠砸去——十六七岁的少女力气不小,这一下砸得又快又狠。
黑衣人闷哼一声,往前踉跄了几步。
沈清辞趁机补刀,柴刀划破对方的脖颈,鲜血喷溅而出。
解决完两人,桃丫脸色苍白如纸,却没有呕吐,只是扶着玉米秆喘了口气,鬓边的野花沾了些泥土,反倒更显清丽。
她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定,眉如远山的眉宇间凝着一股狠劲。
“走,去地窖。”她说道,声音虽还有些发颤,脚步却稳了许多,“俺们活着出去,才能杀更多坏人。”
两人刚钻进地窖,就听见地面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搜捕声。
地窖口盖着厚重的木板,上面堆着干草,暂时还算安全。
黑暗中,桃丫靠在沈清辞肩头,轻声道:“清辞姐姐,俺爹娘……”
“会有报仇的机会。”沈清辞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望向地窖口透出的火光,心中焦灼不已。
天枢,你可一定要赶来得及时。
而此刻,几十里外的江边小路上,天枢和张宇森正推着独轮车疾驰。
天枢左臂的伤口已经渗出血迹,染红了包扎的布条,可她毫不在意。
只盯着前方被火光染红的夜空,脚下越走越快。
“清辞,再坚持一会儿,我来了。”她默念着,掌心的“执手”软剑剑柄已被汗水浸湿。
张宇森推着车紧随其后,见她伤口流血,急道:“姐姐,你慢点儿,伤口又裂了!”
“来不及了。”天枢头也不回,眼中满是血丝。
“那火光就是柿树湾的方向,清辞一定在那儿受了难,我们必须快点!”
两人迎着夜风,朝着那片被血色与火光笼罩的村落,拼命赶去。
地窖里的沈清辞与桃丫,正屏息等待着。
疾驰在路上的天枢与张宇森,正奋力奔赴着。
而柿树湾的火光中,更多的黑衣人还在搜寻,一场生死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火光舔舐着残破的屋舍,焦黑的梁柱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村落里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半分人声,只有黑衣人的脚步声在空巷里回荡。
墙角、院落、田埂旁,随处可见村民的遗体。
有的还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有的紧紧相拥,都已没了气息,鲜血在地面凝结成暗褐的斑块。
鎏金阁的暗卫们分散在各处,翻箱倒柜,踢开残破的门板。
他们并非留恋财物,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只为搜寻沈清辞的踪迹。
“统领,东边屋子搜遍了,没人!”
“西边玉米地只找到两个弟兄的尸体,目标不见踪影!”
暗卫们的汇报声此起彼伏,带着几分焦躁。
面罩遮脸的统领站在村口老槐树下,阴鸷的目光扫过燃烧的村落。
“废物!”他冷喝一声,声音像淬了冰,“一个女人而已,还能插翅飞了?”
“给我仔细搜!地窖、柴房、枯井,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别放过!”
“她受了伤,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统领拔出腰间长刀,刀身映着火光,泛着嗜血的寒芒。
一名暗卫突然俯身,指着地面上的血迹惊呼:“统领,这里有新鲜血迹,像是往东边地窖方向去了!”
统领眼神一沉,挥刀道:“带人过去!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暗卫们立刻聚拢,朝着地窖方向疾驰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踩过散落的杂物,发出刺耳的声响。
地窖里,四人屏住呼吸,听着地面上越来越近的动静。
桃丫攥着短锄的手微微发抖,眼底满是对仇人的恨意。
沈清辞按住她的手,指尖泛白,低声道:“别冲动,等他们靠近了再动手。”
天枢握紧软剑,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死死盯着地窖口,杀气凛然。
张宇森指尖早已缠好银线,三个小傀儡伏在暗处,毒针对准了地窖口的方向。
只待敌人现身,便要给予致命一击。
地面上的脚步声停在了地窖口,紧接着是木板被撬动的声响。
一道黑影探下头,目光在黑暗中扫视:“统领,这里好像有个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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