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气氛沉重。
萧玄泽坐在书案后，面色平静，手上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玉扳指。
面对他的正是裴丞相、陈太傅还有户部的沈尚书。
裴丞相的长相与裴惊鸿有三分相似，但要老成持重得多。去年秋猎裴夫人不幸离世，如今永宁城里又有人在张罗着要为裴丞相找一位续弦。之前还有消息传出来，说祁王府的裴侧妃回裴府大闹了一通，为的就是不让那些小姐们进门。
而陈太傅须发都白了，腰板挺直，又因为年岁大了被赐了座位，是三个人里唯一坐着的。他目光清明，毫不避讳地直视萧玄泽。
而这位沈尚书就有意思的，曾经是海宁城那边最年轻的富商，后来莫名其妙被人举荐入了朝，得了帝王的赏识才做到了户部尚书。到了现在，沈尚书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此刻他正神情专注看着帝王面前的那些文书。
陈太傅先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策可行，但必定推行困难，当徐徐图之才是。”
沈尚书立刻跟上，但他还有不同的意见：“陛下，如今民间赋税极重，此事耽误不得，当立刻试点推行。”
裴丞相不说话，萧玄泽带着一丝兴味看向他：“裴卿？你以为这‘摊丁入亩’一事如何啊？”
裴相这才沉沉开了口：“陛下，如今世家盘根错节，新策一旦推行，底下若乱起来，势必会影响到陛下的威严和大邺的稳定啊！”
说起话倒是一片苦心的样子，萧玄泽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裴相向来是个墙头草，要不然也不能在看似中立的立场下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新策势必会减少百姓赋税，打击到拥有大量土地的世家。当今大邺势力最大、人口最多的十一世家皆是古世家的后代，比如其中爬的最高的裴家，就是从前河东裴氏的主支。
崔韶仪的家族则来源于古时的清河崔氏，京中还有许、陈、柳、卢等世家，皆是来往频繁联姻不断的。崔家本与太原王氏的后代和天水赵氏的后代联姻，谁料到了本朝王家和赵家都垮了。因此如今京中的格局倒像是裴家、许家平分秋色，其他各大家族挤得头破血流。
新策要加世家的税，首当其冲的就是裴家，裴相当然是一副不太赞同的样子。
沈尚书当即反驳道：“依裴相之见，就是要因噎废食了？”
裴相愤怒地看了他一眼，躬身道：“臣并无此意……只是臣也支持太傅所言，缓缓行之，或是对世家加以安抚。”
萧玄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朕记得裴相也是出身河东裴氏，既然朕要对世家加以安抚，那么裴相想要什么呢？”
裴相的额头几乎有冷汗滴下，却又听见萧玄泽道：“朕想是不必了，毕竟诸位都是朕的爱卿，定是顾全大局的社稷之臣。”
裴相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知道自己已经被架了起来。
沈尚书在这时候补上了最后一刀：“陛下，裴相忠心耿耿，臣也望尘莫及。”
萧玄泽笑道：“既如此，这事便交由裴卿去办了，朕稍后会写下旨意，至于怎么做可就看爱卿自己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完全没给裴相任何反应的机会，他避无可避，最终只能深深一拜：“臣……遵旨。”
陈太傅倒是面露欣慰，伸手重重拍在自己曾经的学生肩上：“倒是没让老夫失望。”
裴相讪笑，有苦说不出。
萧玄泽挂着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命莫凡送众人出去，沈尚书走了出去没多久拐了个弯又回来坐下了。
他懒洋洋歪在太师椅上饮着莫凡送上来的茶，细细品鉴了一番后酸言酸语：“陛下在宫里倒是过得好日子，喝的都是长河府那边最新采下来的茶吧？臣在外面为了赚钱天天焦头烂额，还要顾着陛下的国库。”
萧玄泽本来头都没抬，闻言倒是瞥了他一眼：“这本来也就是你的长处了，赚不到钱还不如回你的海宁城去。”
沈青的脸都扭曲了：“我出门一趟，回来你连皇后都娶了！我连喜酒都没喝上一杯不说，还要听你教训！老子不干了！”
萧玄泽没看他一眼：“盐铁司有个肥差事，赚上个十万两没问题，你自可去找盐铁司的崔季松聊聊。”
闻言，沈青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脸上挂上了笑，眼珠子一转：“陛下真是有品位，有眼光，做事情未卜先知，先把人生大事办了不耽误咱几个后面的事。”
萧玄泽已经习惯了，并未搭理他。从多年前他们几个认识时，沈青就是几个人里最不着调的一个，也确实只有他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让他有做生意的天赋，他跟谢琉书却是更擅长读书了。
不过某些方面他还是比谢琉书要厉害些……自觉武功还不错的皇帝陛下在心里臭屁了一小下。
沈青吊儿郎当倚到了后面的榻上：“你说裴家那老头子真的会心甘情愿办这事吗？”
“他不办也得办，孤下的明旨上就会写他的名字。被架这么高，就连老师也认同了。”
萧玄泽嘴里的老师就是陈太傅，裴相曾经是陈太傅的学生，而萧玄泽也曾在陈太傅手底下学习过许多年，一向尊他为老师。
沈青撇撇嘴：“你把老师的孙女纳进宫做个妃子，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和谢狗在打什么算盘。”
在沈青心中，他要找一位世间最美丽大方、饱读诗书的女子为妻，也不会再另娶他人。但萧玄泽身份特殊，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兄弟的这种行为。
萧玄泽淡淡道：“那都是演的，我早已和老师还有陈小姐商量好了，你要是再瞎想，我就让你去陪萧成珏。”
沈青目瞪口呆：“那其他几个……也是？”
萧玄泽没做声，算是默认了。
“那我若看上你的哪位妃子怎么办？”
“若那位小姐也心悦你，待事情结束孤自然为你们赐婚。只是……你可不要平白无故骚扰别人。”永宁城中谁不知道，户部的沈大人最是个风流不羁的，休沐时便时常出入霓裳坊。偏生沈大人打马倚斜桥时一副翩翩少年模样，又惹得不少贵女芳心暗许，只是碍着他的风流名声连个锦囊也不敢丢过来。
“萧！遂！”沈青要炸毛了，要不是为了办事经常出入霓裳坊坏了名声，他又何苦如今还遇不到心仪的女子呢。
但是想起方才萧玄泽答应的十万两的差事，他又只好安慰自己。等到平复下来，他又歪歪倒了下去，漫不经心道：“许家那个老头前几天来找过我了。”
萧玄泽停笔，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眸只品茶，笑了笑也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御书房内重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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