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的震动将林烨从浅眠中唤醒。透过舷窗，星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这座以娱乐产业闻名的城市，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座即将奔赴的角斗场。
“醒了？”坐在旁边的陈艺迅放下手里的设备清单，瞥了他一眼，“嗓子感觉怎么样？这地方的天气湿漉漉的，可得小心着点。”
林烨清了清喉咙，感受了一下声带的状况：“还好。”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坐在过道另一侧的苏雨墨合上手中那本《舞台空间美学》，轻声问道：“还在想比赛的事？”
林烨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机舱内略显压抑的顶灯，缓缓道：“我在想，我究竟要去证明什么。”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既是在回答，也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思绪：“外面现在叫我‘国风开创者’，‘文化符号’。我去《歌手》，在很多人看来，是‘下凡’，是‘降维打击’。”他嘴角牵起一丝略带自嘲的弧度，“或者，在某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眼里，是‘不自量力’，是离开了特定赛道就原形毕露的冒险。”
“放他娘的……”陈艺迅眼睛一瞪，粗话刚要出口，瞥见空乘经过，硬生生压低了声音，“……胡说八道！音乐只有好听不好听，打不动人心就是白搭！哪来的什么高低赛道？你小子别被那些花花轿子抬出来的名头给忽悠瘸了！”
林烨看向陈艺迅，眼神里多了几分暖意和锐利：“陈师傅，您说得对。但我这次去，恰恰不是为了证明中国风比流行乐高级。”
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剖析自身的坦诚：“我是要去证明，当剥离了‘中国风’这层最华丽、也最容易引人注目的外衣，当褪去了‘文化传承者’这个沉甸甸的光环，我，林烨，作为一个纯粹的歌手——我的嗓音，我的乐感，我对音乐的理解和表达能力，是否依然能站在华语乐坛最顶级的竞技场上，凭本事站稳脚跟。我要用最本质的声音和最直接的情感，去打动那些或许从未听过《青花瓷》、不了解《清明上河图》的普通听众，去赢得他们基于音乐本身的、最纯粹的尊重。”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所以，这不是一场‘文化输出’，而是一场‘能力验证’。一场对我音乐内核是否足够坚实、坚实到可以支撑起任何风格，而不必依赖特定文化符号的——终极验证。”
“所以，你坚持要选那首摇滚首发？”苏雨墨了然地问，她总是能最快理解他选择背后的深意。
“是，《花火》。”林烨肯定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摇滚最直接，最考验声音的原始力量、情感的瞬间爆发和舞台的掌控力。它不需要繁复的意境铺垫，不需要深刻的文化背景解读，它要的就是那一瞬间的穿透与共鸣，是音乐最原始的生命力。如果第一场，我能用这首摇滚真正地‘炸’开那个场子，站住脚，那么所有关于我‘只会靠编曲营造氛围’、‘唱功经不起考验’的质疑，都会失去立足之地。”
陈艺迅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那道深刻的皱纹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带着赞许的笑容：“算你小子还没被捧昏头！首秀就得玩点硬的！亮出獠牙，让那帮闭眼胡吣的家伙看看，咱到底是瓷器还是金刚钻！”
“但这同样意味着最大的风险。”苏雨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冰水般清醒地点出关键，“一旦失败，或者哪怕只是不够完美，‘江郎才尽’、‘原形毕露’、‘离开舒适区就一无是处’的帽子会立刻铺天盖地地扣下来。你之前凭借所有作品积累起来的声音和地位，都可能在这场失败中被重新审视，甚至被全盘否定。公众的期待是一把双刃剑。”
“我知道。”林烨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绵长而深沉，仿佛将机舱内所有的压力都纳入了肺腑。他再次转头望向窗外，飞机正在降低高度，城市的脉络、街道、甚至隐约的车辆都清晰起来。“所以，陈师傅，雨墨，这才配称为——‘王者的试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炼的不是名次，不是虚名，不是一时的风光。而是要剥去所有外在的加持、光环甚至束缚之后，检验那颗属于歌者的心，是否依然赤诚、滚烫，并且……足够强大，足以承受荣耀，也足以直面风雨。”
飞机轮子接触跑道，发出一阵沉闷而坚实的摩擦声，轻微的颠簸传遍全身。
林烨解开安全带，缓缓站起身。他动作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简单的黑色衬衫的衣领，仿佛即将出席的不是一场残酷的竞技，而是一个重要的仪式。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岩浆在奔涌，那是被理智牢牢压制住的、属于战士的火焰。
星城，到了。
《歌手》的舞台，就在前方。
这场他为自己选择的，关于歌手本质、关于剥离所有外在后音乐内核的终极试炼，即将拉开它沉重而璀璨的大幕。
（第六十一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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