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暮色浸着微凉，顾晓梦驱车追上正要步行离开的李宁玉，车窗降下，她脸上带着几分雀跃的执拗：“玉姐，赏个脸去我家坐坐？有东西要给你。”
李宁玉望着她鲜活的眉眼，心底掠过一丝了然，指尖轻轻摩挲着军装袖口——她知道顾晓梦要给自己看什么，也知晓接下来这场饭局里会发生的每一句对话。
如今心头早已没了往日的郁结，只剩对既定轨迹的清醒认知，本想推辞，可剧情的脉络容不得太多偏离，她暗叹一声这丫头的执着，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顾家老宅雅致清幽，踏入客厅时，顾晓梦已从包里翻出一叠照片，快步递到她面前：“玉姐你看，这是下船时拍的，这才是真正的你——冷静、利落，眼里有光。”
照片上的自己站在码头晨光里，神情淡然，李宁玉指尖拂过相纸，指腹感受着相纸的粗糙质感，心头平和无波。
她早已知晓这张照片的作用，知晓它会成为顾晓梦的护身符，也知晓它不过是自己走完既定路程的一枚棋子。
只是此刻，她不再为“身不由己”而纠结，反倒微微抬眼，目光掠过顾晓梦期待的脸庞，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每一步推进，都是在为自己和身边人铺就生路。
刚要开口，就听顾晓梦语气陡然尖利：“可玉姐，你为什么要忍受那个混蛋？他对你那样虐待，若你想杀他，我有的是办法，保证做得干净利落。”
李宁玉的指尖猛地一顿，抬眼时神色虽冷，眼底却无半分阴霾，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顾晓梦口中的“混蛋”，是她对外宣称的丈夫，实则是与她血脉相连、相互扶持的亲哥哥。这场假结婚是掩人耳目的保护色，哥哥待她向来温和体贴，可这份骨肉亲情与伪装的婚姻，都是绝不能对外人言说的秘密。
顾晓梦的直白像一把刀，生生戳在她刻意隐瞒的痛点上，她心里清楚对方是好意，却只能顺着既定的人设竖起防线，指尖攥了攥衣角，声音平静无波：“他是我丈夫。无论他对我如何，都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说完，她起身便要告辞——多待一秒，都怕泄露的情绪打乱后续节奏，脚步却沉稳，不再是因悲观而逃避，而是为了更稳妥地掌控局面。
“李科长留步。”楼梯上传来沉稳的声音，顾民章身着长衫，缓步走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吃顿便饭，也算是我父女俩略尽地主之谊。”
李宁玉心中清明，这顿饭是顾民章的谢宴，也是命运安排的必要环节。盛情难却不过是借口，她深知无法避开，便坦然颔首，跟着顾晓梦落座。
餐桌上烛火摇曳，顾民章举起茶杯，对着李宁玉郑重颔首：“李科长，今日我要当面谢你。你刚进客厅时，我便认出了你——晓梦给你拍的那些照片，我都看过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旁的女儿，语气带着几分后怕：“这丫头不知轻重，竟把违规相机带上了密码船。剿总司令部或许能网开一面，但日军情报部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偏偏是你那张‘不合时宜’的照片，让她的违规成了新人的莽撞之举，硬生生免了一场杀身之祸。”
李宁玉握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平静开口：“那些照片，是我故意让晓梦拍的。一来是为了撇清她的嫌疑，二来，也是为了测试她。” 她抬眼看向顾晓梦，眼神锐利却不失温度，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才缓缓移开——心底没有了先前的寒凉，反倒多了几分期许，或许自己的劝阻与引导，能让这丫头少走些弯路。
“经过那次测试，我更确信，你不适合情报破译工作，心思太浅，行事冲动，我会竭力反对你进入情报科。况且，我知道顾会长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爱之如命，我不愿你踏入这刀光剑影的险地。” 这番话既是真心劝阻，也是剧情赋予她的台词，只是此刻说出口时，她微微前倾了身体，语气里多了几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主动。
顾民章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笑了笑：“李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晓梦的选择，我会尊重。大恩不言谢，日后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顾家定当鼎力相助。”
李宁玉微微颔首，谢过他的好意。桌上的酒杯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却未曾动过，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她知道接下来的路需要绝对清醒，这不是悲观的警惕，而是掌控全局的自觉，一丝麻痹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饭后告辞时，顾晓梦再次把照片递过来：“玉姐，拿着吧，留个纪念。”
李宁玉却摇了摇头，脚步未停，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危机已经解除，留着无用。” 她清楚这张照片的使命已完成，往后的风波需靠实力应对，如今的她，不再需要任何“纪念”来锚定自己的存在，她本身的经历与选择，便是最坚实的证明。
顾晓梦只好收起照片，坚持开车送她。车子驶离老宅，二楼窗口，顾民章望着远去的车灯，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李宁玉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眼帘轻轻垂了垂，心中了然却不慌不忙——顾民章的担忧是剧情的插曲，而她早已不是那个被命运推着走的人，哪怕知晓前路有险，也有勇气从容应对。
车厢里一时寂静，顾晓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玉姐，你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李宁玉侧头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疤痕：“好多了，只要不再吃你给的甘草就行。” 直到伤口反复发炎、水肿难消，她才后知后觉勘破这伎俩——甘草本是润肺好物，偏生剂量拿捏得刁钻，多服几片便成了伤人的利器。
换作从前，遇着这般刻意接近与算计，她只会冷心疏离，可如今望着顾晓梦眼底藏不住的急切，心头竟无半分怨怼，只剩一丝了然的无奈。有些弯路，顾晓梦必须亲自走，有些教训，她必须亲身受，而自己，能做的便是在她撞得头破血流前，悄悄扶一把，不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顾晓梦的脸色瞬间一白。
“甘草能止咳，是好物。”李宁玉的声音平淡却带着穿透力，目光转过来，直直落在顾晓梦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可若是多吃几片，便能引起水肿，让伤口发炎恶化。你的苦心设计，倒是让我的手伤重了不少。”
她顿了顿，接着问道：“你费尽心机接近我，一心要进情报科，难道是为了二代恩尼格玛机？” 这个疑问，她早就知道答案，这般发问不过是按剧本推进对话，试探的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无奈，反倒多了几分对这“既定剧情”的玩味。
话音刚落，她又自己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膝盖：“不过，你是船王的女儿，要收买你，代价太大，你断不可能是间谍。”
顾晓梦听了，真的忍不住笑了，但是她还是开口说道“你说得对，收买我太难了，我活了24年。喝过最好的酒，带过最好的钻石，交际过当今社会最有权势的家族，从小到大，学到的第一条真理就是，若是这个世界上有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那才是珍宝。比如，你，破译二代恩尼格尔机的天才，李宁玉。”
李宁玉就这样听着，随后说了一句“恭维不会让我轻易放过你。”
顾晓梦笑着摇摇头，“我不是恭维你，我放弃国外的贵族交际圈，不是为了见证什么天才，只是为了体验冒险。那种生死一线的刺激，就像法国人猎狮，一生都沉醉于那瞬间爆发的多巴胺。”
李宁玉看着她眼中的狂热，冷冷吐出两个字：“疯子。” 她早就知道顾晓梦的执念，只是如今，她不再为顾晓梦的结局而沉重，也不再为自己的“知情”而郁结——情报工作于她而言是责任与使命，于顾晓梦而言是一场游戏，可游戏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哪怕知晓大概率的结局，她也愿意在能力范围内，为这丫头争取一丝生机。
“那玉姐，你为什么三番五次帮我这个疯子脱险？”顾晓梦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不甘。
李宁玉还未作答，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角——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命运的安排，还是那份对“存在”的珍视，已悄然延伸到了身边人身上。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一辆黑色轿车猛地横在前方，逼得顾晓梦急打方向盘，堪堪停下。李宁玉心中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稳稳地靠在座椅上——她早就知道王田香会来，知道汪主席的手令，知道76号的邀约是又一场险境的开端，可如今的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车门打开，王田香带着几个特务走下来，脸上堆着假笑：“李科长，顾小姐，奉剿总司令部命令，请二位去76号协助破译一份紧急密电。”
“张司令的手令呢？”顾晓梦警惕地挑眉。
王田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文件，晃了晃：“是汪主席的手令，二位不必多问，跟我走便是。”
两人无奈，只好下车换乘。一踏入王田香的车，便见金生火和白小年早已坐在里面，神色各有几分凝重。李宁玉目光扫过两人，神色未变，只有一丝蓄势待发的沉稳，她不再畏惧既定的险局，反倒觉得每一次挑战，都是证明自己“真实存在”的印记。
车行半路，她按剧情设定那般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难以支撑——这咳嗽一半是真，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她身体本就虚弱，一半是既定的信号。
她掏出帕子捂住唇，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趁着特务转头的间隙，手腕轻轻一扬，将染了些微水渍的手帕从车窗扔了出去——她知道老鳖会在那里等候，这方手帕上的暗号，是剧情里传递情报的必要环节，也是她主动掌控局面的一步棋。
那方手帕飘落在路边，片刻后，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中年男人默默走上前，弯腰捡起，迅速塞进怀里，消失在巷弄深处——正是中共杭州站联络员老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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