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年弓着身子,在房间角落来回扫动,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有监听设备的缝,隙顾晓梦却斜倚在椅上,冷眼旁观,眸底翻涌着不加掩饰的不屑——这铜墙铁壁般的牢笼里,这般折腾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徒增笑柄。
金生火吸了一口雪茄,烟圈缓缓散开,才慢悠悠提起龙川此前设下的“魔鬼投票”。顾晓梦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恍然:这投票的阴毒之处,恰在于票数最多或最少者,终将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首要怀疑对象。而眼下的结果就摊在眼前,五人之中唯有李宁玉一票未得,这般反常的局面,显然金生火早已将她视作核心目标,步步为营布好了局。
白小年当即直起身反驳,语气笃定得不容置喙:“李宁玉绝不可能是共产党!”他语速极快,逐条罗列论据,“她的生活作风本就与中共的要求格格不入,父母更是死于共产党人之手,再加上她与吴志国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怎么看都不该是‘老鬼’的人选。”
金生火却骤然沉下脸,语气凝重如铁:“咱们该庆幸已闯过第一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庞,“龙川既允许咱们亲手拔掉监听器,便意味着‘魔鬼投票’已然失效,他早没了兴趣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但接下来,若还抓不到老鬼,裘庄里恐怕就要有人性命不保了。”
话音刚落,金生火又沉声抛出新的变故:“上一轮‘魔鬼投票’是一人一票,可这次龙川换了规矩——要咱们四人统一票数,全投给同一个人。”他眼神锐利如刀,直指核心,“这是咱们活着走出裘庄这人间地狱的唯一出路。如今李宁玉已经死死咬住吴志国,咱们只需顺水推舟,借她的手把吴志国推出去顶罪,便能自保。”
顾晓梦闻言眉头紧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言这般恃“疑”成凶、以他人性命换取自保的做法,实在太过残忍。
金生火却冷然一笑,语气里满是现实的冰冷:“顾船王那根救命稻草,早就没用了。”他死死盯着顾晓梦,字字戳心,“你是被龙川哄进裘庄的,凭的是汪主席的手令,你父亲如今纵使有心救你,也无力回天。”稍作停顿,他加重语气,“推吴志国出去虽有风险,但已是当下唯一的最优解。”
顾晓梦不服气地反驳:“上次密码船上,你也说要推李宁玉,最后咱们五人不也全身而退了?”金生火缓缓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凝重:“此一时彼一时。这次你的救命稻草太过单薄,根本撑不起五个人的性命,容不得咱们心存半分侥幸。”
顾晓梦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金生火递来的酒,杯沿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一旁的白小年却断然偏过头,拒绝去接酒杯,眼神里满是戒备与不安:“我怕金处长的手段。”他声音发紧,带着一丝自嘲,“你现在把吴志国当老鬼推到龙川面前做替死鬼,可他要是被逼疯了,你肯定还得再找一个垫背的。”
他扫过众人,目光最终落在自己身上,“这个人不会是李宁玉,也不会是顾晓梦——你还得指望顾船王领情。算来算去,这替死鬼只能是我。”
金生火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冷冷戳破他的幻想:“如今连顾船王都指望不上,你更别妄想靠张司令。”
他顿了顿,看着白小年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道,“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张司令自己也被龙川怀疑了。他一旦出事,第一个被灭口的,就是你白小年。”话音落下,金生火不再多言,转身便自顾自转身上楼,留下两人在原地各怀心思,气氛凝滞得令人窒息。
另一边,龙川经过昨日收效甚微的投票,非但没有急躁,反而另有判断。他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沉闷,眼神阴鸷如鹰:“老鬼这般级别的特工,绝不可能独自完成情报传递,必然有亲密同伙在暗中配合。”他当即抬头吩咐王田香,语气不容置疑:“以张司令的名义,向那五人的亲属发出晚宴邀请,让他们来裘庄一聚。”
“正常人被软禁,最盼着的便是见亲人一面;可老鬼不同。”龙川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缓缓补充道,“他既急于将情报传递出去,又怕同伙落入咱们的诱捕陷阱,必然会进退两难、不敢轻举妄动。记住,每人只能指定一名亲属前来,多一个都不行。”
消息传开后,五人各自给出了回应:金生火毫不犹豫地选定了自己的女儿金若娴;李宁玉沉吟片刻,称可让丈夫潘汉卿赴约,但特意强调“吴志国也在,必须保证我丈夫的安全”;吴志国孤然无亲,压根无人可请;顾晓梦则态度坚决,要求他们必须亲自去请自己的父亲顾民章。
夜幕如期降临,裘庄被一层浓重的夜色笼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晚宴也准时开场。张司令率先抵达,随后金若娴、顾晓梦的男友刘宗林、李宁玉的丈夫潘汉卿也依次赴约。
最后抵达的是顾民章的管家赵小姐,她面带得体的歉意,轻声解释道:“顾先生晚间早已与周部长有约,实在抽不开身,特托我前来探望晓梦小姐。”
东楼大厅里,金生火趁着空隙,压低声音向其余几人道破龙川的玄机:“外面这些赴宴的亲属,不过是龙川显微镜下的肉块,供他一点点解剖、搜寻破绽罢了。”他话锋一转,语气稍显宽慰,“好在只有白小年和吴志国没亲属到场,倒也不用怕他们因此露了马脚。”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却带着几分沉郁的钢琴声突然在大厅里响起。李宁玉端坐于琴前,指尖在琴键上流转,《狱中探夫》的旋律婉转又悲凉,如泣如诉,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一边弹奏,一边借着琴声暗中提醒其余四人:“龙川让家属赴宴,根本不是什么好心,而是想勾起我们的紧张与恐慌,逼我们自相残杀——千万别中了他的圈套!”
顾晓梦瞬间领会了李宁玉的意思,当即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语气坚定:“玉姐说得对,至少今天,为了家人,我们不要出卖彼此,更不要自相残杀。”
白小年与金生火对视一眼,各自权衡利弊后,最终选择握手言和,纷纷端起了酒杯。唯有吴志国,依旧疏远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丝毫没有要加入的意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戾气。
与此同时,龙川借口有要务处理,提前离席,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西楼的观测点。这里可以将东楼大厅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端坐在监视器前,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屏幕里的五人,随后吩咐王田香:“带家属们去东楼与他们见面。”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制造接触的机会,若是真的老鬼,必定不会放过这个虽有风险、却十分难得的传递情报的机会。”
王田香推开东楼大厅的门,引着家属们走了进来。最前面的是面带怯意的金若娴,眼神里满是不安;接着是喝得脸颊通红、眼神却依旧清明的潘汉卿;落在最后的是神色沉稳的刘宗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
顾晓梦不动声色地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端在手中,悄无声息地走到吴志国身侧一米远的地方站定,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就在王田香路过吴志国身边的刹那,吴志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把锁住了王田香的脖子,另一只手顺势摸向他腰间的配枪。整套动作干净利落,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黑洞洞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刚走进来的潘汉卿,气氛瞬间凝固到了极点,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几乎在吴志国动手的同一秒,顾晓梦也动了。她手腕一扬,杯中的红酒如撒飞沙般泼向吴志国的脸,趁着他下意识闭眼的瞬间,左手迅速探出,精准地捏住了吴志国手中手枪的套筒处,用力往外一撇。吴志国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而出,直冲着走在最后的刘宗林飞去。
顾晓梦此刻哪还顾得上子弹的去向,趁着吴志国还未完全恢复战斗力,她凝聚全身力气,一记寸劲狠狠打在吴志国持枪的手腕处。吴志国吃痛,手腕一松,顾晓梦立刻顺势夺下配枪,调转枪口,对准了吴志国。
“吴志国!你疯了吗?把王田香放开!”顾晓梦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剧烈起伏的呼吸。刚才那一系列动作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但体力消耗极大,后背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
这时,把守在门口的日本兵和王田香的手下才反应过来,瞬间冲了进来,几十杆枪齐刷刷地对准了吴志国与顾晓梦,场面一度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吴志国见大好时机已然错失,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便松了手,放开了被勒得脸色发紫、大口喘气的王田香。
顾晓梦松了口气,也跟着放下了枪。其实早在刚才夺枪的瞬间,枪支的后座力就让她的左手被震得半个胳膊都麻了,方才那股凌厉的气势,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她随即把配枪在手上旋了一圈,递还给惊魂未定的王田香。王田香接过枪,依旧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又将枪口对准了吴志国,仿佛这样才能稍稍安心。
而吴志国丝毫没有被这几十杆黑洞洞的枪口吓到,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顾晓梦,眼神凶狠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周身裹挟着浓烈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顾晓梦,谁要你多管闲事!”他怒吼一声,一只手猛地伸过去,死死掐住了顾晓梦的脖子。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李宁玉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按照她所知的时间长河发展脉络,根本没有这一幕——可震惊只持续了一瞬,眼见顾晓梦被掐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嘴唇都泛起了白,她心中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所有困惑与错愕。李宁玉毫不犹豫地顺手拿起桌上的半瓶红酒,猛地朝着吴志国的额角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酒瓶应声碎裂。李宁玉将顾晓梦紧紧护在身后,握着碎裂的酒瓶,锋利的玻璃碴对着吴志国,眼神坚定而决绝,带着不容侵犯的锋芒:“吴志国,你再动她试试!”
吴志国的额角瞬间涌出鲜血,与洒在脸上的红酒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印记。
他那双鹰眼此刻红得吓人,不知是被酒精刺激,还是已然杀红了眼。他没有去管头上的伤口,只是死死盯着潘汉卿,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模样如同煞星在世,令人毛骨悚然。
“姓潘的,今天算你走运!”他咬牙切齿,声音里满是不甘与狠戾,字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子迟早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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