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百岁宴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两个初临人世时还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婴孩，在日升月落的轮转中，竟也赶着时光的步履，一天一个模样地茁壮成长起来。他们那原本模糊的眉眼逐渐清晰舒展，黑琉璃般的眼珠开始会追随着熟悉的身影和声音转动，从最初的本能只知吃睡，到如今已然会用那双纯净无邪的眸子寻觅母亲的气息，辨认亲人的面容。这份生命的奇迹与成长的喜悦，充盈着定北侯府的每一个角落。转眼间，便到了冬月二十六，这一日，注定是帝都近年来最热闹的日子之一——定北侯府两位小主子的百岁诞辰。
为了这一日，侯府上下早已筹备多时。与先前洗三、满月时仅在府内小范围庆贺不同，这次的百岁宴，定北侯府决定大宴宾朋，广开席面，既要彰显对这对麟儿的珍视，也要展现侯府的门楣光耀与待客之道。府门早早中开，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门前石狮也披上了喜庆的红绸。从府门直至内院，一路张灯结彩，仆从们衣着光鲜，步履轻快，脸上皆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
冬月初一，侯府那烫金描红的喜帖便如同带着喜悦的翎羽，飞向了京城各大府邸。此番派帖，侯爷与世子萧凛早有计较，无论亲疏远近，交好或平常，但凡在朝在野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无一落下。此举既显侯府坦荡，不惧人言，亦避免了给人留下厚此薄彼、拉帮结派的口实。每份喜帖上的措辞皆由世子夫人罗晴亲自斟酌拟定，言辞恳切而温暖：“府内幸得麟儿一双，承蒙天恩祖德，茁壮成长，今值百岁之喜，特邀贵府亲眷屈尊莅临，共享欢愉。府内略备薄酒，不敢收受任何贺礼，唯盼挚友亲邻吉言三两句，佑我孩儿健康喜乐，福泽绵长。” 不仅如此，侯府更在街头巷尾广而告之，凡真心实意前来道贺的百姓，无论贫富，皆可入席，共享喜悦。此讯一出，京城哗然，既惊叹于侯府的豪阔，更感佩其仁德亲民之风。
宴席就设在了侯府内最为轩敞宏阔的“锦绣厅”及相连的几个院落，足足备下了一百桌丰盛席面，其规模之大，排场之盛，堪称继世子萧凛与罗晴大婚之后，定北侯府最为隆重的一次盛宴。为顾及礼数，男女席区以数架精工雕琢的紫檀木嵌玉石屏风巧妙隔开，既保全了规矩，又不失通透之感。席上菜品之丰盛，令人叹为观止。主菜是特意从名满京华的“食天下”酒楼请来的掌勺大师傅及其团队，亲自入府操持，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汇聚南北精华，兼顾东西口味。那些精巧别致、栩栩如生的点心，则是罗晴提前数日便与府中手艺最好的几位厨娘一同钻研、反复试制的新品，造型多为吉祥瑞兽或如意花果，寓意极佳。至于席间的各色瓜果，更是甄选非常，皆是入秋时便精心储藏起来的品相极佳的上等货，更有不少是从温暖的南边快马加鞭运来的新奇水果，在北方这凛冽冬日里显得尤为珍贵。
侯府大门外，亦是人声鼎沸，爱心满溢。长长的条案一字排开，上面摆满了实实在在、分量十足的菜肴饭食，虽不及府内精致，却也是荤素得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侯府早有明言，凡是前来真诚道贺的百姓，无论是否相识，皆可携家带口，在此饱餐一顿，共沾喜气。此等仁善之举，引得京城百姓交口称赞，门前队伍络绎不绝，祝福之声此起彼伏。
当日巳时刚过，主角便已登场。世子萧凛与世子夫人罗晴，身着同色系的华服，相携出现在侯府正门之外。萧凛一身靛蓝锦袍，金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昔日的沙场锐气今日尽数化为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眉宇间洋溢着为人父的满足与沉稳。罗晴则是一袭石榴红蹙金双层广绫长裙，外罩一件雪狐镶边的织锦斗篷，云鬓高绾，珠钗轻摇，生养之后更添几分雍容华贵与母性的柔光，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身后，侯府的大管家以及数位有头有脸的管事皆垂手恭立，气派俨然。由侯府世子与世子夫人亲自于门前迎客，管家与管事们负责引路，这等重视程度，让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从踏入侯府的第一步起，便感受到了无上的尊荣与真诚的欢迎。
巳时半，宾客开始陆续登门。最先抵达的，自然是与侯府关系最为密切的几家权贵。
镇国公府的老国公亲自带着世子前来，声若洪钟，笑声朗朗；敬国公府则是国公夫人与几位公子小姐同至，言笑晏晏，礼仪周到；武安侯爷与萧凛是军中旧识，见面便是一拳轻捶在萧凛肩头，一切情谊尽在不言中。吏部尚书府的轿辇紧随其后，尚书大人捻须微笑，连声道贺。安平郡王府的车驾到来时，却引得不少人侧目——带领王府亲眷前来的，并非郡王正妃，而是那位新近入府、风头正劲的平妻。只见她妆容精致，举止得体，代世子向萧凛夫妇道贺，言辞妥帖，只是那笑容背后，似乎总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度与计较。萧凛与罗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面上依旧热情周到，将人迎了进去。户部、礼部的几位堂官也联袂而至，官场寒暄，自有一番气度。
紧接着，是第二波客人。各伯府、侍郎府以及其他各品阶的官吏府邸家眷，车马轿辇几乎将侯府门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身份稍次，但数量众多，是构成帝都官场网络的基础。他们带来的贺礼更是琳琅满目，珍贵非常。然而，无论来者是谁，地位高低，萧凛与罗晴皆以不变应万变。夫妻二人默契配合，萧凛负责与男宾周旋，言辞恳切又不失分寸；罗晴则与女眷们应对，温婉动听的话语如春风拂面。他们对每一份递上的礼单都婉言谢绝，态度坚决而礼貌，总能用最真诚又最合适的话语，将那些贵重贺礼原封不动地送回到各府的马车之上。人，被他们热情地迎进府内；而满耳的吉祥祝福，则被他们含笑收下，诚挚道谢。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第三波客人。他们并非官身，却也是帝都乃至全国商界响当当的人物，几大商号的当家、南北货行的首领，甚至还有两位以海上贸易起家的巨贾。他们是“慕名而来”，这“名”，既是侯府的名望，或许也蕴含着对未来可能的商业合作的期许。萧凛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对这些商界巨子同样以礼相待，并未因他们非官身而有丝毫怠慢。
贵客盈门，络绎不绝。待到主要宾客皆已入府，萧凛与罗晴却并未立刻回转。他们依旧并肩立于府门之前，面向那些闻讯而来、越聚越多的寻常百姓。百姓们的祝福更为直接质朴，或高喊“长命百岁”，或念叨“福寿双全”，更有老者颤巍巍地送上亲手缝制的虎头鞋帽。面对这些真挚的情意，夫妻二人没有丝毫居高临下之态，无论是面对勋贵重臣，还是布衣平民，但凡献上祝福者，他们皆会微微躬身，颔首致意，口中真诚地道着“多谢”。这一幕，被无数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定北侯府仁德亲民、不骄不躁的名声，在这一刻愈发深入人心。
待到吉时已近，府外百姓的祝福浪潮稍歇，夫妻二人才相视一笑，携手回转府内。此刻的锦绣厅内，已是觥筹交错，笑语喧阗。定北侯爷与侯夫人早已在厅中主持大局。今日的老侯爷，卸下了平日的威严，满面红光，怀抱着一个襁褓，正与几位老友谈笑风生，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得意与欣慰。侯夫人则抱着另一个孩儿，被一众女眷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孩子的白胖可爱、眉眼精致。
厅中宾客，亦是情态各异。有真心羡慕者，如敬国公，拍着定北侯的肩膀，感慨道：“老哥哥，你好福气啊！瞧瞧这一大家子，人丁兴旺，子孙绕膝，真是羡煞旁人！” 确实，定北侯府近年来可谓是喜事连连，先是寻回了失散多年、龙凤呈祥的一双儿女，紧接着世子大婚，不过一年光景，又喜获一对麟儿，这等福泽，在权贵圈中实属罕见。亦有那心中泛酸、暗自腹诽者，面上堆笑，说着恭喜的话，心底却难免嘀咕：“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对双生子罢了，有何了不起？这般张扬……” 更有那心思深沉、与侯府或有龃龉者，冷眼旁观着这满堂喜庆，心中或许正转着“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的念头，暗自揣度着侯府这般盛极，又能得意几时。
然而，无论宾客心中作何想，侯府皆以不变应万变。主人热情周到，侍从伶俐体贴，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务必让每一位来客都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款待。就连随同各府前来的孩童们，也自有去处。萧瑾瑜和萧霏霏这两位侯府的少爷小姐，主动担起了照顾客人孩童的责任，将他们引至一旁特意布置好的小花厅。厅内铺设了柔软的毯子，备好了适合孩童口味的点心、蜜饯和牛乳，更有各种精巧的玩具。各府带来的丫鬟婆子与侯府的下人一同在旁小心看护，确保安全无虞。就连这些跟随主子前来的下人们，侯府也未曾轻慢，特意在偏院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饭食，让他们也能歇歇脚，吃饱饭，引得各家仆役对侯府的仁厚赞不绝口。
厅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觥筹交错之间，祝福声、谈笑声、寒暄声汇聚成一曲盛世华章。萧凛与罗晴穿梭于宾客之间，敬酒致谢，举止得体，风度翩翩。好酒、好菜、好招待，宾主尽欢。这场盛大的百岁宴，从午时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的申时，方才在众人意犹未尽的赞叹与祝福声中，缓缓落下帷幕。
当最后一位宾客被恭敬地送离，喧嚣了一日的侯府渐渐恢复了宁静。夕阳的余晖洒在挂满彩绸的檐角，映照着一地的喜庆碎影。萧凛与罗晴携手站在廊下，望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庭院，虽感疲惫，但看着乳母怀中那两张吃饱喝足后恬静睡去的小脸，相视一笑，眼中尽是满足与安宁。这对承载着无数祝福与期望的麟儿，他们的未来，正如这夜幕降临前最绚烂的霞光，充满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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