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月蛊。”
这三个字从聿战齿间挤出,裹挟着一种近乎腐朽的沉重,砸落在逼仄的岩石阴影下。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连周遭无处不在的怨念低语也似乎屏息了片刻。
洛姝的心脏猛地一沉,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充满不祥意味的名字,依旧让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轻浮,她只是用目光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接纳,等待着他艰难地开启那扇沉重的大门。
聿战没有看她,银灰色的眼眸失焦地望着前方翻滚的血雾,仿佛在凝视自身无法摆脱的宿命。他调息了片刻,压制住体内因情绪波动而再次蠢蠢欲动的阴冷,声音平板而压抑,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渊息之井,并非简单的污秽能量汇集之地。它…是活的,或者说,它是一种拥有原始吞噬与腐化本能的恐怖存在。它散发的渊息,是万物负面与阴暗的极致凝聚,对一切光明、秩序、生机有着天然的憎恶与饥渴。”
“我之一族,血脉特殊,力量本源偏向太阴寒寂,世代镇守于井口最近的要塞,以自身为锁,构筑屏障,阻止井中渊息大规模泄露,为祸世间。这是荣耀,亦是…永恒的诅咒。”
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常年接触渊息,即便有血脉之力与要塞大阵庇护,侵蚀亦不可避免。噬月蛊,便是其中最阴毒的一种。它并非活物,而是一缕被井中至邪之力孕育出的‘法则碎片’,无形无质,却如跗骨之蛆,一旦侵入体内,便会扎根于力量核心,不断吞噬宿主的力量与生机,并将其转化为更精纯的渊息,反哺深井,同时…缓慢地将宿主同化为渊息的傀儡。”
“它无法被根除,至少…我族至今未能找到方法。只能以更强的力量强行镇压、封印,延缓其吞噬同化的过程。每一位族人,自接任镇守职责之日起,便需时刻与之对抗。实力越强,所能镇压的蛊毒便越强,但反之,一旦失控,反噬也愈发可怕。”
他的话语顿了顿,呼吸略显急促,按在胸口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我体内的这一缕…是成年礼时,一次井口异动,为护住阵眼,被强行打入的。比寻常族人所需镇压的…更为凶猛。”他终于侧过头,看向洛姝,眼神复杂,里面有难以掩饰的疲惫,有一丝深藏的屈辱,更有一种冰冷的警告,“所以,远离我。并非疏离或戒备,而是…我本身,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毒囊。靠近我,被渊息沾染,后果不堪设想。”
洛姝沉默地听着,心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明悟。
原来如此。那并非简单的伤势,而是一场持续进行的、注定失败的消耗战。他平日里的冰冷疏离,拒人千里,并非性情使然,而是一种不得已的防护。他独自承受的所有紊乱与痛苦,都是为了将这份危险牢牢锁在自己体内。他甚至不能轻易表露虚弱,因为虚弱意味着封印松动,意味着他可能变成对周围一切的威胁。
她想起之前他每一次看似冷漠的回避,每一次对“旧疾”的轻描淡写,此刻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那不是推诿,而是近乎绝望的自律与负责。
“所以,”洛姝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逐日教崇拜渊息之井,他们或许有办法引动甚至利用你体内的蛊毒?”
聿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似乎惊讶于她瞬间切中要害的敏锐,他缓缓点头:“是。他们对渊息的感知远超常人。我力量全盛时,尚能完全隔绝其感应。但先前受伤,加之古战场怨念引动蛊毒躁动,泄露的气息对他们而言,如同暗夜明灯。那个祭司…”他语气沉了下去,“他能精准地将攻击引向我体内蛊毒最活跃之处,绝非寻常教徒。他们或许…想捕获我,作为某种…献给渊井的‘活祭’,或者,更糟…”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未尽的寒意已足以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远处那苍凉的号角声,又一次幽幽传来。比之前更加微弱,却依旧带着那种穿越时空的悲壮与威严,悄然涤荡着空气中令人窒息的邪秽。
聿战的注意力被再次吸引,他凝神倾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的疑虑几乎化为实质。
“不对…”他低声自语。
“什么不对?”洛姝追问。
“这号角声…”聿战迟疑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它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而且,它所蕴含的意志…并非单纯的古老战意。我似乎…从中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我族镇压之力同源的气息…但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语充满了自我怀疑与困惑。
“与你同源?”洛姝心中一凛。
“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丝感觉,混杂在那磅礴战意之中,几乎无法察觉。”聿战摇头,面色凝重,“或许是错觉,或许是这古战场残留能量太过混杂导致的误判。但我族之力,源于月辉,性属寒寂,专司镇压封禁。而上古日落之战,乃是人族及其盟友与邪魔的正面鏖战,战意磅礴刚烈,二者理应…”
他再次顿住,显然自己也无法理清这其中的矛盾。
洛姝却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力量光阳对那号角声产生的一丝微弱共鸣。她的力量至阳至正,源自曦日,与聿战的太阴寒寂本是两个极端,却都对这号角声产生了反应?
这号角声,绝不仅仅是古老的战场回响那么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这片被遗忘的古战场,似乎隐藏着比逐日教追击更深层的秘密。而这一切,似乎又与聿战及其家族世代背负的使命,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关联。
危险的阴影并未因追兵的暂时退却而散去,反而变得更加迷离和深不可测。
“无论如何,”聿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疑虑与身体的不适,挣扎着想要站起,“此地不宜久留。逐日教只是暂时退却,他们必定在外围布防搜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但他身体一晃,险些再次栽倒。强行压制蛊毒反噬,又经历了那样一场恶战和最后的能量冲击,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洛姝立刻起身扶住他。这一次,聿战没有再推开她,只是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默许了她的支撑。有些真相,一旦揭开,无形的壁垒便悄然松动了几分。
“你的情况不能再轻易动用力量。”洛姝冷静地分析,“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灵觉探查范围尚可。接下来,由我主导探路,你尽量保存体力,压制蛊毒。”
这不是商议,而是当前形势下最合理的安排。
聿战看了她一眼,女孩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只有一种沉静的坚韧与担当。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有劳。”
简单的两个字,对他而言,却意味着一种艰难的交付与信任。
稍作休整后,两人再次启程。
这一次,换做洛姝走在前面。她的灵觉如同最精细的网,最大限度地向四周蔓延,仔细甄别着每一丝能量流动,每一寸土地的危险。她避开了怨念尤其浓稠的区域,选择相对“干净”的路径,虽然迂回,却能最大限度减少对聿战的刺激。
聿战跟在她身后,步履依旧虚浮,但尽可能调整着呼吸,将所有心神用于内守,对抗着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的噬月蛊。他的目光偶尔落在前方那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上,银灰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路途依旧艰难。暗红色的大地仿佛浸透了永不干涸的血液,扭曲的怪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冰冷的杀意与绝望的情绪碎片无处不在。但或许是因为那不时响起的诡异号角声的震慑,或许是逐日教真的暂时退到了外围,他们并未再遇到实质性的袭击。
在一次短暂休息时,洛姝注意到聿战腰间一枚半掩在衣物下的玉佩,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柔和白光。那光芒时明时灭,仿佛在呼吸,并与远方那神秘的号角声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弱的同步。
她之前竟从未察觉。
“那是…”她忍不住开口。
聿战低头,看到玉佩的微光,神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地用手盖住玉佩,但迟疑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族内秘符,”他低声道,语气有些晦涩,“用于感应特定能量…以及,在必要时刻…指引方向。”
他没有详细解释,但洛姝瞬间明悟——这玉佩,或许与他感觉到的、号角声中那丝同源气息有关!它甚至可能在指引着某个方向!
而那方向,是否就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或者,是更深不可测的险地?
正当她思绪飞转之际,前方迷雾深处,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怪石与血土,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赫然矗立着几尊巨大无比、已然残破不堪的石雕!
那些石雕似是某种古老的人形生物,身披早已风化模糊的甲胄,手持断裂的巨兵,尽管残缺不全,却依旧散发着一种蛮荒、悲怆而不屈的惊人气势!它们以一种护卫般的姿态,环绕着洼地最中心的一处——那里,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不起眼的土丘,土丘之上,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几乎要与大地融为一体的青铜断剑!
而那股苍凉磅礴的号角声,在此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聿战腰间的玉佩,此刻光芒明显增强了一丝,温热甚至透过衣物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两人停在洼地边缘,震惊地望着这突兀出现的景象。
这里,仿佛是那片疯狂混乱的古战场中,一个奇异的、保持着最后尊严与凝固时光的角落。
逐日教教徒那令人厌恶的气息,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仿佛被某种力量排斥在外。
“这里…似乎暂时安全。”洛姝轻声道,灵觉仔细扫描后,并未发现明显的陷阱或邪物。
聿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柄锈蚀的青铜断剑,以及那片不起眼的土丘,呼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急促,银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一种…难以置信的渴望?
他一步步,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那柄断剑。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洛姝心中警铃微作,紧随其后,小心戒备。
在距离断剑尚有十步之遥时,聿战猛地停下脚步。他腰间的玉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与亮光!
与此同时,那柄沉寂不知多少岁月的青铜断剑,竟似乎被玉佩的光芒引动,剑柄之上,一道极其细微的、与玉佩同源、却更加古老苍茫的月白色符文,一闪而逝!
“……守墓人…之徽…”聿战失声低语,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怎么可能…传说竟然…”
他的话还未说完——
异变陡生!
那柄青铜断剑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嗡鸣!紧接着,众人脚下的整个土丘剧烈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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