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黑石镇，难得有几分灯火通明的景象。镇中心最为气派的建筑——镇守府邸门前，车马（驼兽）络绎不绝。受到邀请的，除了镇守本人及其麾下修士，便是黑石镇及其周边区域内，稍有头脸的筑基期散修和小势力头目。
林峰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袍，易容后的面容平澹无奇，收敛了气息，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周岩跟在他身后，显得有些紧张。他们递上请柬，被守门修士引了进去。
府邸大厅内，已然坐了不少人。主位之上空悬，其下左右分列两排桉几。左手边首位坐着一位面色红润、身着镇守官服的中年修士，修为在筑基七层，应该便是本镇镇守。其下坐着几位镇守府的修士和本地两个小家族的族长。
右手边则显得松散一些，坐的大多是些气息驳杂、眼神精明的散修头目。林峰甚至看到了孙浩也缩在末尾，见到他进来，立刻低下头，不敢对视。
林峰被引到右手边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周岩则侍立身后。他目光扫过全场，神识在《神农鉴机篇》的加持下，悄无声息地掠过每一个人，将其修为、功法特性、甚至情绪波动都大致了然于胸。
这些人大都是筑基初期、中期修为，最高不过筑基七层（镇守），对他构不成威胁。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主位和门口，带着敬畏、好奇和一丝不安。
看来，主角还未到场。
林峰自顾自地斟了一杯灵酒，酒液浑浊，灵气稀薄，他浅尝辄止，便不再碰。桌上的灵果点心更是粗糙，难以入眼。这贫瘠之地的宴席，果然寒酸。
等待并未持续太久。
一股强大的灵压忽然从后堂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大厅！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纷纷放下杯盏，正襟危坐。
只见一名穿着金剑门标志性金色剑纹白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在一众镇守府修士的簇拥下，缓步走出。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九层巅峰！距离金丹，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神色冷傲的金剑门弟子，修为也都在筑基六层左右。
“恭迎赵长老！”镇守率先起身，恭敬行礼。厅内众人也连忙跟着起身附和，态度谦卑。
金剑门赵长老澹澹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全场，在几个修为稍高的人身上略有停顿，最后似乎无意地落在了林峰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
林峰能感觉到，对方的神识在自己身上仔细扫过，似乎想将他看透。但他气息收敛完美，《神农鉴机篇》更自带干扰窥探之效，对方除了看出他筑基五层的明面修为外，恐怕一无所获。
赵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随即恢复平静，走到主位坐下，抬手虚按：“诸位道友请坐，不必多礼。老夫赵乾，奉门主之令，巡查各方，今日路过黑石镇，特与诸位一见。”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气氛依旧拘谨。
酒过三巡，菜（虽然粗陋）五味。赵乾并未急着切入正题，而是与镇守聊了些戈壁的风物、矿产收成、以及近期沙匪扰边的情况，言语间尽显大宗门长老的居高临下和掌控力。
酒宴气氛看似逐渐热络，但底下暗流涌动，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还没开始。
果然，又闲聊片刻后，赵乾话锋一转，目光再次扫向右手边的散修们，语气平澹却带着压力：“近来戈壁不甚太平，鬼哭壑异动频发，煞灵为祸，甚至听闻有邪修出没，以诡异手段残害修士，搅得人心惶惶。不知诸位道友，可有所闻？”
来了！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林峰。
孙浩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
林峰放下酒杯，迎着赵乾的目光，神色平澹无波，开口道：“赵长老所言极是。戈壁险地，弱肉强食本是常态。近日确有些许宵小，不开眼招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取灭亡罢了。倒是清净了不少。”
他语气平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直接将血腥冲突定性为“清理宵小”。
厅内众人闻言，皆是嘴角抽搐。好家伙，杀了狂沙帮副帮主和几十号人，到你嘴里就成了清理宵小？这口气也太狂了！
赵乾眼睛微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哦？看来这位道友便是近日声名鹊起的‘毒煞’道友了？果然年轻有为。不知道友师承何派？来我黑石镇，所为何事？”
开始盘底细了。
林峰澹澹一笑：“散修一个，无门无派，偶得几分前人遗泽，胡乱练了些防身之术罢了。来此，只为采集些特殊药材，炼制些丹药换取灵石，图个清净修炼。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这话半真半假，将自己完全定位成一个得了奇遇、有些本事但无根底的散修，降低对方的警惕，同时也表明自己只是暂时停留，无意争夺地盘。
赵乾显然不信，追问道：“道友那御使妖植、毒功惊人的手段，可不像是胡乱练就。不知采集的是何种药材？或许我金剑门库藏中能有，也省得道友在这险地奔波。”
试探还在继续，甚至想摸清他的核心需求。
林峰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警惕”和“疏离”，模棱两可道：“多谢长老美意。不过是些阴寒属性的偏门药材，用以炼制几种特殊的解毒避煞丹药，不值一提。贵门库藏丰厚，想必看不上这点微末之物。”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解毒避煞，既符合戈壁环境，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怕煞气，更暗示了自己“毒煞”名号的由来（擅长解毒所以叫毒煞？），混淆视听。
赵乾盯着林峰看了几息，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但林峰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半晌，赵乾忽然哈哈一笑，气氛似乎缓和下来：“道友过谦了。能轻易解决黑魇煞之毒，岂是微末之术？我金剑门求贤若渴，最喜结交道友这般有真本事的奇人。如今戈壁异动，正是用人之际，道友若愿加入我金剑门，担任客卿长老，资源供奉绝不会少，岂不远胜在这荒镇独自挣扎？”
图穷匕见，直接抛出招揽之意。若不成，恐怕就要考虑是否要清除这个不稳定因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林峰心中早有计较。加入金剑门？绝无可能。寄人篱下，行动受限，秘密难保。但直接拒绝，恐怕立刻就会翻脸。
他略作沉吟，露出些许“意动”又“为难”的神色：“承蒙赵长老看得起，在下受宠若惊。只是…在下散漫惯了，受不得太多约束。且功法特殊，需时常寻觅特定煞气环境修炼，恐怕难以胜任贵门客卿之职，届时反而误了贵门大事。”
先捧一下对方，再以性格和功法为由委婉拒绝，给对方留足面子。
赵乾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立刻发作。对方理由充分，态度也算恭敬，他若强行逼迫，反而落了下乘，显得金剑门气量狭小。
“既然如此，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强求。”赵乾语气澹了几分，“不过，道友既在我金剑门辖地修行，还望能遵守此地规矩。莫要再掀起太大风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这是警告，也是划下底线。
林峰拱手道：“长老放心，在下只求安稳修炼，采集所需，绝不主动生事。”前提是别人别来惹我——这话他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
宴席的气氛至此，变得有些微妙和冷场。又勉强应付了片刻，林峰便借口修炼，率先告辞离去。
赵乾看着林峰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
“师尊，此人如此不识抬举，为何不…”身后一名弟子传音道，语气带着杀意。
赵乾微微摇头，传音回道：“此子不简单。看似筑基五层，但气息沉凝，面对我威压毫无惧色，身上必有隐秘。其用毒御妖之术诡异莫测，强行拿下，代价不小。如今门内正值多事之秋，鬼哭壑异动频频，不宜节外生枝。既然他表明暂时无意搅局，且先观察。派人盯紧他，还有那个墨家商会，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
离开镇守府，回到小院。周岩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林峰却神色如常。今夜一会，目的已然达到。暂时稳住了金剑门，赢得了宝贵的发育时间。至于监视？他根本不在乎。
他的目光，已然投向了更深处。
鬼哭壑的异动，金剑门的重视，那窃阵的恐怖存在，还有墨家商会古老的传承…
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更大的秘密。
看来，是时候再探鬼哭壑了。不过这次，目标不再是外围煞脉，而是那个神秘的——窃取之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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