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槐树巷就被晨露浸得润润的,老槐树的叶子上挂着细碎的水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青石板路上砸出小小的湿痕。林晚被院外的扫帚声惊醒,披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正好看见张叔拿着大扫帚清扫巷口的落叶,三轮车停在一旁,车斗里放着个帆布包,想来是装着要带的工具。
她赶紧洗漱收拾,刚把速写本塞进包里,陈屿就提着相机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张叔都扫到咱家门口了,看来是等不及要带咱们去看剃头铺了。”
“那可不!”院门外传来张叔的声音,“我怕去晚了杂物间的门不好开,李婶今儿要去赶集,得趁她走之前拿钥匙。”
两人快步出门,林晚顺手拎了两袋昨天奶奶刚做的槐花糕:“张叔,吃早饭了吗?这是我奶奶做的糕,您先垫垫。”
张叔也不客气,接过去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着说:“好吃!你奶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走,李婶家就在前头,咱们先去拿钥匙。”
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前走,路过王阿姨家时,门还关着,想来是昨晚包饺子累着了,还没起。走到巷子中段,张叔在一扇刷着蓝漆的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李婶,在家吗?取钥匙啦!”
门很快开了,李婶背着个布包走出来,手里攥着串钥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算来了,我正准备走呢。那杂物间的钥匙是最上面那个铜的,你们用完记得放我窗台上就行。”她瞥见林晚手里的速写本,又补充道,“里头还留着当年王剃头的镜子呢,就是蒙了层灰,你们擦擦就能看见样儿。”
“谢谢您李婶!”林晚笑着道谢,接过钥匙小心收好。
跟着张叔走到斜对面的屋子前,这里果然改成了杂物间,门是旧木板拼的,边缘已经有些腐朽,门楣上还能看见两个小小的钉孔。“这就是当年挂幌子的地方。”张叔指着钉孔说,“那白布幌子一刮风就飘,我小时候总爱盯着看,觉得那剪刀画得跟真的一样。”
林晚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好几圈才打开,一股陈旧的木料味混着灰尘味扑面而来。陈屿赶紧拿出手电筒照进去,里面堆着不少旧物:缺腿的木桌、蒙着布的竹筐、还有几个落满灰尘的陶罐,靠里墙的位置果然立着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框是红木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快来看这个!”陈屿的声音响起,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生锈的铁架子,“这应该是当年烫头发用的火钳架,我爷爷以前理发也用过这个。”
林晚凑过去看,铁架子上还留着烧焦的痕迹,旁边散落着几根断了的梳齿。她翻开速写本,先把门口的钉孔和旧木门画下来,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连木板上的裂纹都细细勾勒出来。
张叔则走到镜子前,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露出底下模糊的反光:“当年这镜子可亮堂了,王剃头总说‘镜子亮,剪得正’,每次理发前都要把镜子擦三遍。”他指着镜子旁边的墙,“这儿以前钉着个木架子,上面放着推子、剪刀,还有剃刀,都是王剃头的宝贝。”
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上果然有几个整齐的钉痕,她赶紧添上木架子的轮廓,再画上挂着的剪刀和推子:“张叔,王剃头理发的时候有啥习惯不?比如爱哼小曲儿,或者跟主顾聊天?”
“爱哼!”张叔一拍大腿,“他最爱哼《东方红》,剪头发的时候手不停,嘴也不停,调子跑得老远,可咱们都爱听。而且他理发特别细致,剪完了还会用热毛巾给主顾擦脖子,说这样舒服。”
陈屿正用相机拍镜子上的花纹,闻言补充道:“晚晚,你可以画个热毛巾搭在架子上,再画点蒸汽,这样更有画面感。”
“好主意!”林晚立刻添了条冒着热气的毛巾,又在镜子旁画了个小煤炉,“这应该是烧热水用的吧?烫毛巾得用热水。”
“对!就是这个!”张叔点头,“那煤炉是迷你的,就放在镜子旁边,王剃头总说小炉子省煤,还暖和。冬天的时候,街坊们就算不理发,也爱来这儿烤火,听他唠嗑。”
正说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赵爷爷提着个布兜走了进来,里面装着个旧木盒:“我猜你们在这儿,特意把这个带来了。”他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把铜柄剪刀,刀刃已经有些钝了,但铜柄依旧发亮,“这是王剃头当年送给我的,说我小时候总偷坐他的椅子,这剪刀给我当玩具。后来他走的时候,把大部分东西都带走了,就留下了这把剪刀和那面镜子。”
林晚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刀,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冰凉的铜柄带着岁月的温度。她赶紧把剪刀画进图里,放在木架子最显眼的位置:“赵爷爷,王剃头后来去哪儿了呀?”
“回乡下养老了。”赵爷爷叹了口气,“大概二十年前吧,巷子里的年轻人都去外面理发了,他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差,就关了门。走的那天,他还特意给老槐树剪了剪枝,说‘给老伙计也拾掇拾掇’。”
张叔也跟着叹气:“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十年前,他来巷子里看老伙计,头发都白完了,可还是爱哼《东方红》。他说最念想的就是巷子里的烟火气,说那才是最好的日子。”
林晚停下笔,看着画纸上渐渐成型的剃头铺,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在镜子前添了个坐着的老人,正闭着眼睛听理发师傅哼歌,旁边还画了个蹲在煤炉边烤火的小孩——那是小时候的张叔,手里正攥着个小石子玩。
“这样就好了。”林晚轻声说,“把当年的样子都记下来。”
陈屿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举起相机对着剪刀和镜子拍特写:“这些素材太珍贵了,纪录片里一定要给个长镜头,把这些细节都展现出来。”
赵爷爷蹲在地上,翻看着杂物间里的旧物,忽然从一个竹筐里翻出个藤编的小椅子,椅子腿断了一根,却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这是王剃头的候客椅!当年我总抢着坐这个,因为它最软和。”
林晚赶紧把小椅子画进图里,放在门口的位置:“正好,画个候客椅,显得更热闹。”
几人在杂物间里待了快一个小时,林晚把能想到的细节都画了下来,陈屿也拍了满满一相机的素材。临走时,林晚把钥匙放在李婶的窗台上,张叔则把那把铜柄剪刀小心地放回木盒里:“这剪刀得好好收着,展销会的时候也拿去展览,让大家看看王剃头的手艺。”
回到李家院,奶奶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鸡蛋饼,还有凉拌黄瓜。几人洗了手坐下吃饭,赵爷爷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晚晚,许掌柜的孙子昨天给我回消息了,说下个月展销会他肯定来,还说要带他爷爷当年的账本过来。”
“账本?”林晚眼睛一亮,“那上面是不是记着每天卖了多少茶,收了多少钱?”
“应该是!”赵爷爷笑着说,“他说那账本上还有许掌柜的批注,比如‘今日槐花开,茶里加了点花香’‘张老栓欠茶钱五毛’,可有意思了。”
陈屿放下筷子:“那账本太有价值了,既能当展览品,还能给文创产品提供素材,比如把批注印在书签背面,肯定特别有味道。”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陈屿起身去看,回来时笑着说:“是李茉和小周,他们说设计图改好了,特意送过来让咱们看看。”
林晚赶紧放下碗,跟着迎出去。李茉和小周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手里拿着卷起来的设计图和几个样品。“林老师,陈先生,这次改的保证您满意!”李茉把设计图铺在石桌上,“您看这剃头铺的插画,我们参考了您昨天画的速写,把藤椅、镜子都加上了,还特意画了铜柄剪刀。”
林晚凑过去看,设计图上的剃头铺栩栩如生,镜子里还映出老槐树的影子,旁边的小煤炉冒着袅袅青烟。“太好看了!”林晚忍不住赞叹,“这个镜子里的倒影加得太妙了,特别有层次感。”
小周递过来几个书签样品,正面是剃头铺、老茶馆的场景图,背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我们节选的许掌柜账本批注,还有赵爷爷讲的老故事,您看看字体大小合适不?”
林晚拿起一张,背面印着“1985年5月12日,槐花香浓,沏茶时多加一撮茶叶,街坊们都说香”,下面还配了个小小的槐花图案。“太合适了!”她笑着说,“这样每一张书签都有故事,肯定能打动人心。”
张叔凑过来看了看,指着剃头铺的插画说:“这藤椅画得真像!当年我就总坐这个。李姑娘,能不能把我小时候烤火的样子也加进去?晚晚说画里有我。”
“当然能!”李茉立刻让小周记下,“我们再改一版,把小身影加上,保证可爱。”
奶奶端着刚沏好的槐花茶出来,给几人倒上:“李姑娘,小周,喝杯茶歇会儿。我刚蒸了槐花糕,你们尝尝。”
李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赞不绝口:“这茶真香!对了奶奶,展销会的‘老巷味道’专区,我们打算做个展示牌,上面印您做槐花糕的步骤,再配几张照片,您看行吗?”
“行啊!”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我今天就做,你们可以拍视频,这样更清楚。”
小周立刻拿出相机:“那太好了!我们现在就拍,正好能赶上设计展示牌。”
奶奶也不推辞,系上围裙就往厨房走:“你们跟我来,做槐花糕得先选新鲜的槐花,要那种刚开的,不新鲜的味道不好。”
几人跟着走进厨房,奶奶从竹篮里拿出新鲜的槐花,先择去花梗,再用清水洗干净:“你们看,这一步得仔细,不能留花梗,不然吃着硌牙。”小周举着相机,从不同角度拍着,李茉则在一旁记笔记。
林晚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赶紧翻开速写本画了下来:奶奶系着围裙择槐花的样子,竹篮里的槐花白白嫩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案板上,格外温暖。
“晚晚,你看这个!”陈屿忽然指着案板底下,那里藏着个小小的陶碗,上面印着个小茶壶图案,“这是不是当年老茶馆的碗?”
奶奶回头一看,笑着说:“可不是嘛!这是当年许掌柜送我的,说装槐花酱正好。我都用了几十年了,还好好的。”
林晚赶紧把陶碗画进图里,放在槐花旁边:“这个细节一定要加进插画里,太有纪念意义了。”
中午,奶奶做了槐花糕,还炒了几个家常菜,几人围坐在石桌上吃饭。李茉吃着槐花糕,忽然说:“林老师,我们还想做一套‘老巷记忆’明信片,每一张都配一段音频二维码,扫描就能听赵爷爷、张叔他们讲老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这个主意太妙了!”林晚立刻点头,“声音比文字更有感染力,肯定能让大家更有代入感。”
赵爷爷放下筷子:“没问题!我随时能录,不光讲老茶馆,还能讲王剃头、李婶,把当年的事儿都讲给大家听。”
张叔也跟着说:“我也能讲!我讲讲我这三轮车的故事,还有我家小子的玩具车,保证有意思。”
吃完饭,李茉和小周带着拍好的素材离开了,临走时说会尽快改好设计图,下周再来敲定最终版本。林晚和陈屿则帮着奶奶收拾碗筷,赵爷爷和张叔坐在石凳上,继续聊着当年的往事。
“对了晚晚,”张叔忽然说道,“巷尾的老磨坊还记得不?当年磨面都去那儿,现在虽然不用了,但磨盘还在,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看。”
“当然记得!”林晚眼睛一亮,“我小时候还去那儿看过磨面,那磨盘可大了。明天我们去拍点素材,画进《老巷烟火图》里。”
陈屿擦了擦相机镜头:“正好,磨面的场景肯定很有生活气息,纪录片里也能用上。”
夕阳西下,槐花香又浓了起来,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画纸上,也洒在几人的笑脸上。林晚看着速写本上满满的老巷场景,从老茶馆到修车铺,再到剃头铺,每一个细节都藏着街坊们的故事,每一笔都带着时光的温度。
她知道,老巷的故事还在继续,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温暖的记忆,会在她的画笔下、在文创产品里、在街坊们的讲述中,永远鲜活地存在着,就像这老槐树一样,年年岁岁,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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