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新丰城的城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樵夫。他须发杂乱地披散在肩头,脸上布满被风霜刻下的皱纹,右眼下方还贴着一块陈旧的麻布,遮住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阿石特意用树枝划伤的,为的是让自己的模样更显狼狈,也更符合 “常年在山中磕碰” 的樵夫形象。他的左腿微微跛着,每走一步都有些吃力,背上背着半捆干枯的柴薪,仿佛刚从山中赶了许久的路,浑身都透着疲惫。
新丰城距离长安不过数十里,作为拱卫都城的重镇,此刻的气氛明显比南山脚下的集市紧张得多。城门口的兵丁比往日多了数倍,个个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进出城门的每一个人,对可疑人员更是反复盘查,甚至会搜身检查。阿石低着头,将斗笠压得极低,混在进城的山民队伍中,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
“干什么的?” 一名兵丁拦住他,目光警惕地扫过他背上的柴薪。
阿石抬起头,露出一副憨厚的表情,指了指背上的柴薪,又指了指城内,嘴里发出 “啊啊” 的声音,示意自己是来卖柴的哑巴樵夫。兵丁皱了皱眉,伸手翻了翻他的柴薪,见没有异常,又看了看他跛着的腿和满脸的风霜,最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进了城。阿石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入城中。
城内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兵丁,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阿石不敢停留,按照向导的指引,沿着主街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两旁是低矮的民房,墙壁上还残留着张贴告示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几个行人匆匆走过,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他在巷子深处找到了那家 “杜氏” 酒肆 —— 酒肆的门脸不大,木质的招牌上刻着 “杜氏酒肆” 四个字,颜色早已褪去,显得有些陈旧。酒肆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寥寥几位客人,大多沉默地喝着酒,气氛沉闷。
阿石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身走进了斜对面的一家茶摊。茶摊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打盹。阿石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在靠近酒肆的位置,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酒肆的动静。他看到酒肆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色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站在柜台后慢悠悠地擦着杯子,时不时抬头扫一眼店内的客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阿石在茶摊坐了近一个时辰,期间仔细观察着酒肆的进出人员 —— 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或过往的商贩,没有看到可疑的兵丁或陌生面孔,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埋伏迹象。他确认安全后,才起身付了茶钱,深吸一口气,朝着酒肆走去。
推开酒肆的门,一股混杂着酒气与烟火气的味道扑面而来。阿石走到柜台前,指了指最便宜的浊酒,又掏出几枚磨损的铜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过铜钱,转身从酒坛中舀出一碗浊酒,放在他面前。
“角落里喝去。” 掌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石点点头,端着酒碗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他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店内的情况,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看似无意地从怀中掏出那片早已擦拭干净的玉璜碎片,轻轻放在桌角 —— 玉璜碎片洁白莹润,上面的云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与粗糙的木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掌柜的端着一个空酒坛经过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角的玉璜,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有停留,继续走到后院,片刻后又端着一个装满酒的坛子出来。当他再次经过阿石的桌子时,停下脚步,慢悠悠地擦着手中的杯子,看似在整理柜台,手指却极其自然地拂过桌角,将玉璜碎片卷入袖中,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后院井边,今夜子时。”
阿石心中一定,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喝着碗中的浊酒。待酒喝完,他起身朝着掌柜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酒肆,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喝了酒的樵夫。
子夜时分,新丰城早已陷入沉睡,万籁俱寂,只有巡逻兵丁的脚步声偶尔从街道上传来。阿石换上一身深色的短打,避开巡逻的兵丁,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寂静的巷子里,悄悄潜回 “杜氏” 酒肆的后院。后院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闪身进入。后院不大,角落里果然有一口古井,井台由青石板铺成,上面长满了青苔。
他刚靠近井台,井后阴影里突然转出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那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剑,显然是护卫。
“信物。” 对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警惕。
阿石抬起手,指了指酒肆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袖中,示意信物已交给掌柜。
那人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确认没有异常,才缓缓点头:“跟我来。莫问,莫出声。”
说完,那人转身朝着后院的一间柴房走去。阿石紧随其后,走进柴房后,才发现柴房的角落里有一个隐蔽的入口,掀开地上的木板,露出一条狭窄的暗道。那人手持火把,率先走入暗道,阿石连忙跟上。暗道内潮湿而狭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布满了水珠,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终于变得宽敞起来 —— 那是一间不大的地下密室,密室的墙壁上插着几根蜡烛,烛光昏暗,映照出室内的景象。
密室内已有两人在等候。一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袍,作商贾打扮,脸上带着精明的神色,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喝茶;另一人则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背对着门口,站在密室的角落,身形略显单薄,看不清面容。
引路的护卫将火把插在墙壁上,对着那两人躬身行礼后,便转身退出密室,轻轻关上了暗门。密室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那披斗篷之人缓缓转过身来。烛光映照下,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皮肤略显苍白,眉眼间带着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沉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阿石看着这张脸,觉得有些眼熟,脑海中飞速搜索着记忆中的人影,忽然,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 这张脸,竟与他当年在未央宫远远见过的代王刘恒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中带着锐利,分明是皇室宗亲的模样!
“你是… 代王殿下的人?” 阿石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 他猛然想起,代王刘恒是刘邦的第四子,在诸吕乱政期间一直低调蛰伏,如今诸吕刚灭,朝中大臣正商议立新君,代王无疑是热门人选之一。眼前这人,难道是代王刘恒派来的秘密使者?可他为何会找自己这个隐居多年的 “樵夫”?
那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阿石,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在评估他是否值得信任。密室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阿石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也可能揭开他心中积压多年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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