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扑山，因其主峰与两侧山脊连成的山势，宛如一头蓄势待发、正欲向前扑杀的猛虎而得名。它如同一颗钉子，楔入代郡防线外侧约三十里处，本是汉军一处至关重要的前哨据点，监视着北方大漠的动静。但如今，它却像一头被拔了牙、敲碎了爪子的死虎，静静地匍匐在那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杜衡在一队精锐羽林骑和三名本地斥候的护送下，如同一缕青烟，小心翼翼地向着这片死寂之地靠近。
越靠近山脚，环境的诡异便越发触目惊心。道路两旁的树木，无论是松柏还是白杨，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树叶蜷曲，仿佛被大火燎过，却又未曾燃烧。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黑色粉尘，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骨灰之上。
空气中那股腐臭的金属腥味，在这里浓烈到了极致。它不再是若有若无的背景音，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粘稠存在，钻入鼻腔，刺激着喉咙，让每个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头晕。一名羽林骑士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干呕了起来。
“都打起精神！”护卫队长，一名脸上有刀疤的老兵低声喝道，“斥候说，这鬼东西出现毫无规律，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能把你吞了！都把眼睛放亮了！”
幸运的是，此刻的天空虽然灰蒙蒙的，但并无黑雾笼罩。然而，这份“幸运”却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杜衡没有理会周围的压抑，他闭上眼睛，任由体内那股躁动的巫血引导自己。那股来自虎扑山方向的微弱感应，此刻变得清晰起来，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精神，指向山腰的某个方向。
“走这边。”他睁开眼，指向一条被荆棘掩盖的崎岖小径。
斥候们对视一眼，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领路，在前方开道。太常寺的刘博士皱着眉头，不满地哼了一声：“胡闹！上山当走阳面大道，此乃《山经》所载，怎可走这阴邪小径？”
杜衡没有与他争辩，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他知道，古籍记录的是常理，而他要做的，是逆反常理。
在山腰一处背阴的巨大岩壁下，杜衡停下了脚步。那岩壁如同一面巨大的屏风，挡住了山风。在岩壁底部，有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洞口，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就是这里了。”杜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激动，也是紧张。
老兵们立刻上前，拔出环首刀，警惕地清理着洞口的藤蔓。刘博士等人也跟了上来，打量着这个毫不起眼的石穴，交头接耳。
“杜令史，你确定是此处？”一名年轻的博士质疑道，“此地虽显古拙，然并无特殊气韵，山石寻常，草木凋敝，如何能当‘镇煞’之重任？”
杜衡没有理会他们的质疑。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玉璜碎片。
就在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枚原本温润的、看似普通的玉璜碎片，竟微微发出了温润的乳白色光晕！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驱散周围的阴霾，让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都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杜衡体内的巫血，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共鸣！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出，顺着他的手臂，直指玉璜。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穴深处传来，而他的玉璜，正在与那股力量遥相呼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石穴中心一处略微凹陷的位置。
“以此玉为引，结合特定仪式，引导……地脉之力。”杜衡的声音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显得有些飘忽，他按照那卷残简和幻象中的片段，向众人解释道，“此地，便是地脉的一个节点！”
玉璜发光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刘博士倨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老兵们则握紧了武器，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他们不懂什么地脉，但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令史，身上藏着了不得的秘密。
“还愣着干什么！”护卫队长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按杜令史说的办！”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进入石穴清理场地。石穴入口狭窄，内部却颇为开阔，足以容纳二三十人。地面出奇地平整，仿佛经过人工修整。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古老的风化刻痕，那些符号扭曲而抽象，与杜衡在星图上看到的某些节点符号，隐隐相似。这无疑证实了此地确非凡俗之所。
杜衡指挥着士兵，将那些黑色粉尘和杂物清扫干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然后，他转向那三位还在震惊中的博士。
“刘博士，请诸位按照我描述的步骤，开始准备布设‘碑基’。”
他不敢直接拿出星图，只能凭借记忆，将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复杂图案，用木炭在地上大致勾勒出来。那图案由无数螺旋和几何线条构成，充满了非人的、诡异的美感。
“此……此乃何物？从未见于任何祀典！”刘博士看着地上的图案，脸色发白。
“此乃上古‘星引之阵’，”杜衡硬着头皮，编造了一个名字，“需以刻有特定符文的石块为阵脚，以朱砂、雄黄、硝石等物混合为墨，勾勒阵纹。请诸位，务必精准。”
他一边说，一边将星图中的某些关键符号，拆解成一个个独立的、看似是某种古老文字的“符文”，写了下来，交给博士们去临摹到石块上。
整个过程，杜衡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他像一个第一次主持大型手术的医生，既要确保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又要时刻警惕着洞外的动静。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一部分用于回忆和翻译星图的奥秘，一部分用于感受体内巫血与玉璜的共鸣，还有一部分，则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风吹过洞口的呼啸声，听起来都像是黑雾的低语。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都会让他心头一紧。他不知道那片该死的黑雾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那些“行尸”会不会突然从山下的树林里冲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博士们和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刻着符文的石块被一一安放在图案的节点上，混合了朱砂、雄黄等物的“墨汁”被调制出来，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当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洞外，风声渐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这黑暗的仪式所吸引，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杜衡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即将到来。而那一步，需要他用自己的血，去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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