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的沙洲上,仿佛变成了一种粘稠而沉重的流体,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玉璜的光芒,在周围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污秽气息的持续侵蚀下,变得越来越黯淡。它不再是一盏风中的残烛,而更像是一块即将被彻底浸染的、散发着最后微光的白布。杜衡感到精神上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那股混乱的低语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搅动,让他头痛欲裂,视线都开始阵阵模糊。
士兵们紧张地握着兵器,背靠着背,组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他们的目光在河中那些缓缓游弋的巨大触手和岸边那越聚越多的“水行尸”之间来回移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被逼入绝境的绝望。他们可以为了战死,但绝不想成为这些怪物口中的食粮,或者被拖入河底,变成它们的一员。
不能再等了!
杜衡看着手中光芒渐弱的玉璜,又看了看那块仿佛拥有生命、不断渗出黑色脓血的巨石,一个疯狂而古老的念头,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划亮的一根火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闪现!
那卷他母亲留下的残简中,有一段几乎被磨灭的文字,曾被他忽略:“……煞染地脉,巫血为祭,以真涤秽,重开天门……”
而在星图的幻象中,那最后一个画面,祭司滴入图案核心的、带着金色光芒的鲜血……
这两个破碎的片段,在这一刻,被绝望和求生的意志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以“巫真之血”为引,强行净化并沟通被污染的地脉!
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一条九死一生的、极其危险的办法!他不知道自己的血能否承受如此庞大的污秽,也不知道自己的精神能否在直面地脉的痛苦记忆后保持清醒。
但他没有选择了。
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身,从身旁护卫队长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抽出了他腰间那柄用于近战的、锋利的短匕!
“杜先生!您做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刘博士更是失声叫了出来。
杜衡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块黑色的巨石。他举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猛地一划!
“嗤啦!”
皮肉被割开,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但这血液,在昏暗的天光下,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泽。
他伸出流血的手掌,任由那蕴含着“巫真”之力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块不断渗出黑色液体的巨石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剧烈的反应瞬间发生!
那粘稠的黑色液体,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翻滚着、扭曲着,试图将滴落的鲜血吞噬、同化。但那看似普通的鲜血中,却蕴含着一种奇异而高贵的力量。它顽强地抵抗着黑液的侵蚀,非但没有被污染,反而如同最猛烈的净化剂,一点点地将接触到的黑液“烧灼”成灰白色的、毫无生机的灰烬!
一滴滴鲜血,在黑色的巨石表面,净化出一个个小小的、干净的圆点。
沙洲上,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杜衡将那只流着血的手掌,紧紧地按在了怀中那枚光芒黯淡的玉璜碎片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开!
杜衡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身体里硬生生撕扯了出来!通过玉璜作为桥梁,被强行与脚下这片被深度污染、充满了痛苦与疯狂的土地,连接在了一起!
无数混乱、痛苦、疯狂的意念,如同决堤的宇宙洪流,瞬间冲入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简单的信息,而是最纯粹、最原始的情感和记忆碎片!
他“看”到了黑雾如同天塌般降临时的恐怖景象,那不是雾,而是一片有生命的、由无数怨魂构成的黑色海洋!
他“听”到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被吞噬、被转化时发出的、持续了千百年的绝望哀嚎!
他“感受”到了地脉本身被污染、被扭曲时的挣扎与痛苦!那是一种如同活人被灌入毒液、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的、无边无际的折磨!
这股庞大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信息流,几乎要在瞬间就将他那脆弱的人类意识彻底冲垮!杜衡死死地咬住牙关,牙龈都被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他凭借巫血中那点微弱的、属于“巫真”一脉的传承本能,在意识的狂风暴雨中,努力地维持着一丝清明。
他没有被这股洪流吞噬,而是逆流而上!
他引导着玉璜的力量,以自己那正在不断流出的“巫真之血”为燃料,如同一个孤独的清道夫,开始疯狂地“清扫”着地脉中的污秽。他不是在引导,而是在战斗!用自己的灵魂,去对抗这片土地积累的千年怨毒!
玉璜再次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但这光芒中,夹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色!它不再是纯净的乳白,而是一种神圣与悲壮交织的绯红!
光芒以巨石为中心,如同肉眼可见的涟漪般,一圈圈地扩散开来!
光芒所过之处,沙洲上那厚厚的黑色淤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变回了普通的河沙。巨石表面渗出的黑色液体被瞬间蒸发,空气中那混乱的低语和令人作呕的腥臭,也减弱了许多。
河中和岸边的怪物们,在感受到这股夹杂着血色的净化之光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惊恐的嘶吼!那不是威胁,而是源于本能的恐惧!仿佛它们遇到了天生的、无法抗衡的克星!
它们开始缓缓后退,河中的触手沉入了水底,岸边的“水行尸”也纷纷退回了芦苇荡深处,不敢再露头。
沙洲上,那令人窒息的绝境,在这一刻,被一个以自身为祭品的年轻人,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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