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将他从一个宏大而悲壮的梦境,狠狠地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发现自己躺在军帐中一张简朴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张粗糙的军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铁与血的冰冷气息。帐外的天色昏暗,看不出是清晨还是傍晚,只有风声穿过营垒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杜先生!您醒了!”守在床边的一名护卫看到他睁开眼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连忙转身,快步冲出帐外,高声喊道:“先生醒了!杜先生醒了!”
很快,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帐帘被猛地掀开,窦婴大步走入。这位在千军万马面前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此刻的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但在看到杜衡睁开的双眼时,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
“杜先生,你昏迷了整整五日!”窦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扫过杜衡苍白如纸的脸色,“感觉如何?”
“还……死不了。”杜衡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头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试着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巫血沉寂如死水,精神力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撕裂的剧痛,确实减轻了许多。
他更关心外面的情况,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大将军……节点……怎么样了?”
窦婴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别动!你刚醒,身体还虚得很。”他顿了顿,面色变得无比凝重,“虎扑山的节点还算稳固,黑雾冲击了几次,都被挡了回去。但蛇曲河……在你昏迷之后,那里的光罩范围持续缩小,如今……仅能护住沙洲中心那块巨石周围不足十丈的区域,且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熄灭。黑雾似乎有意识地在集中力量,冲击这两个点。”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禁忌之事:“而且……斥候在更北方的无人区,看到了……难以形容的东西。他们说,像是活着的山峦在雾中移动,每一次移动,大地都在震颤。情况……很不妙。”
杜衡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活着的山峦……这与他在梦境中看到的、如同山峦般巨大的蠕动阴影,完全吻合!梦境中得到的那些信息,被残酷的现实一一证实了。这不仅仅是一场灾难,而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入侵。
“长安……有回信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窦婴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函,递到杜衡面前:“三天前到的,陛下亲笔。太医令正带着两名御医,快马加鞭赶来。关于玉石……宫中内府库藏并无类似之物,陛下已下旨,命各郡国加紧搜寻,但至今……尚无消息。”
他看着杜衡,眼神复杂:“陛下在信中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住你的性命,并……设法完成大阵。”
杜衡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封沉甸甸的密函。他拆开火漆,展开信纸。景帝的字迹,一改往日的沉稳,显得有些潦草,每一个笔画都透着焦灼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信中,皇帝对杜衡的功绩大加赞赏,言语间充满了期许与倚重。
然而,杜衡的目光,却被信纸末尾一行后来添加的、字迹更小的小字牢牢吸引住了。
“未央宫旧档或有所遗,已命人密查,若有发现,即送北疆。”
未央宫旧档!
杜衡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与梦境中,那个星光身影最后断断续续的提示——“未央……宫……下有……先代遗留……之……线索”——完全吻合!
这不是巧合!梦境是真的!那个自称“巫真”先祖的存在,真的在引导他!
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从他那枯竭的精神深处涌出,瞬间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痛苦。他明白了,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有整个大汉的国力,有来自上古的指引,更有……一个关乎世界存亡的、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强撑着,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大将军,”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其中蕴含的坚定,却让窦婴为之一震,“我必须立刻去下一个节点。时间不多了。”
“可是你的身体……”窦婴担忧地看着他,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顾不了那么多了。”杜衡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明亮得吓人,仿佛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我知道了一些……关于这异灾的真相。我们面对的,是来自世界之外的敌人。它们正在集结,准备发动总攻。我们必须抢在那些‘东西’完全突破防线之前,布下更多的节点,至少……要在北疆建立起一道能够阻挡它们大举入侵的防线!”
他看着窦婴,一字一句地说道:“每多一个节点,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每多争取一点时间,长安就多一分希望,陛下就多一分找到‘镇星璜’碎片的机会!”
窦婴被他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所震撼。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意志,却坚如磐石,沉重如山。
“下一个节点,是上谷郡的戈壁心。”杜衡报出了星图上的下一个位置,“请大将军为我准备最快的马匹,和最好的向导。我……必须立刻出发。”
窦婴沉默了许久,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看着杜衡那双燃烧着使命感的眼睛,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沉声说道,“我为你准备大汉最快的‘踏雪乌骓’。向导,我派最熟悉戈壁的北地老兵随行。但是,先生,你必须答应我,活着回来。整个北疆……整个大汉,都需要你。”
杜衡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战,而是为了一个横跨万古的承诺,为了一个必须守护的世界,而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充满荆棘与鲜血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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