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卫押着嫪十七,穿过长乐宫层层回廊,最终停在一间更为隐秘的侧殿外。与前殿的庄严、耳房的破败不同,这间侧殿的门窗皆由厚重的楠木制成,门上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图案,却紧闭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抑。侍卫推开殿门,一股混杂着烛火暖意与淡淡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嫪十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殿内烛火通明,数十支牛油蜡烛插在铜制烛台上,将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烛火跳动,映得殿内的盘龙柱光影交错,更添几分阴森。吕雉依旧端坐于大殿深处的珠帘之后,只是今日的她,周身气息比上次更为冰冷,眉宇间除了惯有的威严,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 那是处理完大事后的倦怠,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亢奋,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嫪十七刚踏入殿门,便感觉到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冰冷的肃杀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目光扫过地面,隐约看到地砖缝隙中残留着几点暗红的印记,虽已被擦拭过,却仍能让人联想到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血腥之事。
“嫪十七,” 吕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比上次更为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直刺人心,“可知昨夜发生了何事?”
嫪十七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不敢抬头,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 昨夜的喧嚣声犹在耳边,结合殿内的血腥气,他早已猜到可能发生了大事,却不敢轻易揣测,只能以沉默应对。
帘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冷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看来你还不知晓。那淮阴侯韩信,狼子野心,暗中勾结代地反贼陈豨,意图趁陛下在外征讨之际,在长安发动叛乱,劫持太子与本宫!幸好相国萧何忠心耿耿,识破其阴谋,与本宫设计,将他诱入长乐宫钟室,当场诛杀!为绝后患,其宗族上下,无论老幼,尽夷三族!”
“轰” 的一声,嫪十七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尽管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到韩信已死的消息,尤其是 “夷三族” 的残酷结局,仍让他浑身发冷,一股寒气从头顶直灌脚底。一代兵仙,曾凭借 “背水一战”“十面埋伏” 等奇计助刘邦定鼎天下的韩信,最终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他不禁想起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的说法 —— 昔日萧何月下追韩信,将他举荐给刘邦,成就其一世英名;如今又是萧何,亲手设计将他诱杀,断绝其生路。世事无常,竟至如此!
“逆贼授首,大快人心,长安的隐患,也算除了一大半。” 吕后的声音继续传来,语气中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轻松,却让嫪十七听得心惊肉跳,“然,余党未尽。那项伯余孽,身为逆楚宗族,不知悔改,日前竟在城南废弃祠堂与乱党密会,图谋不轨,妄图为逆楚复辟。本宫已派人将其当场擒杀,参与密会的乱党,也已尽数伏诛。”
项伯也死了!嫪十七的指尖瞬间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想起废祠中项伯最后冲向大门的决绝背影,想起那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原来从那时起,项伯的命运便已注定。而自己,作为与项伯有过密会的人,如今无疑已被吕后归为 “同党” 之后,处境愈发危险。
“嫪十七,” 吕后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冰冷的刀锋,直抵嫪十七的要害,“你曾效力逆楚,与项伯同处楚营;后虽归降,却与韩信暗中有过往来(实则为嫪十七整理档案时接触过韩信相关文书,吕后故意夸大)。如今项伯、韩信皆已伏诛,你与二人皆有牵连,按律当夷三族。”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一丝 “仁慈” 的诱惑:“但本宫念你曾整理前朝典籍,或许知晓一些有用之事,且并无实际谋逆之举,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话音刚落,一名宦官上前,将一卷竹简、一支毛笔与一方墨锭扔到嫪十七面前,竹简 “啪” 的一声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将你所知,关于逆楚的隐秘、关于韩信的过往、关于朝中可能存在的异心之人… 尽数写来。不许隐瞒,不许编造。若你写得详尽,能为朝廷清除隐患提供助力,本宫或许可饶你一命,甚至让你继续留在太史署任职。”
这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嫪十七心中清楚,吕后要的,不仅仅是关于项羽、韩信的旧事,更是想通过他的笔,挖出更多她眼中的 “隐患”,甚至可能借他的手,牵连更多无辜之人。写,或许能暂时保住性命,却可能成为吕后铲除异己的工具,日后也难逃 “兔死狗烹” 的命运;不写,今日便会性命难保,甚至可能连累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面前的竹简与笔墨上。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握住那支沉甸甸的毛笔,努力让自己的手臂稳定下来。烛火映在竹简上,空白的竹片如同万丈深渊,每写下一个字,都可能将自己推向更深的绝境。
嫪十七的脑海中飞速运转,梳理着所有可能的信息:楚营的旧事哪些可以写?哪些会触及吕后的忌讳?韩信的过往哪些是公开信息?哪些会被吕后利用?他知道,自己必须万分谨慎,既要满足吕后的 “需求”,又要守住底线,不能牵连无辜,更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这支笔,此刻不仅是记录的工具,更是悬在他头顶的生死剑,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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