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干燥的土坡后,陈恪不知躺了多久。寒风如刀,刮过他湿透的衣衫,带走了他体内最后些许残存的温度。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具被遗弃在荒野中的尸体,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但阿兰娜的脸,那双清澈而坚毅的大眼睛,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在他混沌的意识中,顽强地亮着。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答应过她,要活着回去。
这个念头,成为了他重新站起来的唯一动力。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用那双颤抖得几乎不听使唤的手臂,支撑着地面,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推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他的肌肉和骨骼间来回切割。
他靠着冰冷的土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眩晕,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将里面最后一颗、用来恢复内力的“回元丹”倒了出来。丹药入口,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在他那几近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淌,虽然杯水车薪,却终究是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
他必须尽快与阿兰娜汇合,确保她的安全。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他强撑着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依照着记忆,开始向之前分别的那处山坡,蹒跚而行。他的步伐,虚浮而踉跄,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的精神,高度紧绷,警惕着四周任何些许风吹草动。黑水沼的经历,让他深刻地明白,在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上,任何的松懈,都意味着死亡。
不知走了多久,当他翻过一道低矮的沙丘时,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
阿兰娜正站在那几块巨石环绕的凹地边缘,焦急地踮着脚尖,向着远方翘首以盼。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那双大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却在倔强地打着转,不肯落下。
那一瞬间,陈恪那颗被疲惫与绝望包裹得坚硬无比的心,猛地一软。
他加快了脚步,尽管每一步都痛苦不堪。
“陈大哥!”
阿兰娜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在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眼圈一红,带着哭腔,欢呼一声,便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迈开小短腿,飞快地向他扑了过来。
她一头扎进陈恪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颤抖着。
陈恪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用一种沙哑而疲惫的声音说道:“我回来了…没事了…”
然而,阿兰娜的拥抱,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她突然抬起头,那双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陈恪那只用布帛勉强包裹着的、一直紧紧攥着的左手。那块布帛,已经被潭水浸透,但依旧无法完全隔绝那股从中渗透出来的、阴冷邪恶的气息。
阿兰娜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血色尽褪,如同被漂白了一般。她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陈恪的距离。
与此同时,她胸前那枚一直作为信物的骨链项链,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滚烫!
“好烫!”阿兰娜惊呼一声,几乎要将那枚项链从脖子上扯下来。她强忍着那股灼痛,用一种带着哭腔的、颤抖无比的声音,看着陈恪的左手,说道:
“它…它很生气…也很害怕…”
她的声音,小得像风中颤抖的树叶,却清晰地传入了陈恪和刚刚恢复了一丝意识、能够传递念头的杜衡的耳中。
“它在‘看’着我们…它想回到‘黑暗’里去…”
回到黑暗?
陈恪的心,猛地一沉。杜衡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也同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黑暗…指的是什么?”杜衡的意念,带着些许凝重的思索,“是它刚刚被切断连接的、地脉深处?还是…是它的‘家’…归墟?”
归墟!
这个词,让陈恪的瞳孔骤然一缩。那是杜衡的来历,是星魄的起源与终结之地,是宇宙间最神秘、最古老的法则之一。
“它受损后,与地脉的连接被削弱,普通的土地已经无法满足它汲取能量的需求了。”杜衡的分析,在陈恪的脑海中缓缓展开,逻辑清晰而令人不寒而栗,“它的本能,在驱使它去寻找一个能更好地滋养它、让它恢复甚至变得更强大的环境…地脉,只使它的‘食堂’,而归墟,才使它的‘本源’!”
这个推论,让陈恪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意味着,他们手中的这枚碎片,已经不再满足于“寄生”于这片土地。它有了更宏大、也更可怕的目标。它想要“回家”。
而如果让它真的找到了回归“归墟”的方法,或者说,找到了一个能与“归墟”产生共鸣的坐标,那么,它所带回的,将不仅仅是星魄的力量,更是这片敕勒川大地上,所有被它污染、吸收的、无尽的怨念与死寂!
届时,一场波及整个天下的浩劫,将不可避免!
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能彻底隔绝它与大地联系的地方,或者,找到一个能将其彻底净化、甚至彻底毁灭的地方。
否则,这只受伤的、蛰伏的凶兽,迟早会再次找到机会,造成比之前更加可怕、更加无法挽回的破坏!
陈恪看着自己掌心那枚被布帛包裹的碎片,再看看眼前那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战,为了阿兰娜而战。
他,是为了阻止一场可能降临的、末日般的灾难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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