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作荣指下的脉搏,依旧杂乱虚弱,但那股不断滑向深渊的崩溃之势,确确实实被延缓了。田震山眉宇间的痛苦似乎舒展了纤毫,呼吸也略略顺畅了些许。
福伯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堆被田槐嗤之为“破烂”的枯草熬出的汤药,竟真的……有效果?
“四少爷,这……这真是神了!”福伯声音发颤,激动得老脸泛红。
田作荣却缓缓摇头,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愈发凝重:“汤药只是固本稳势,暂时吊住一线生机。父亲体内元炁逆乱,经脉淤塞如乱麻,火毒寒邪盘踞深根,非药力所能及。若不能及时疏导引导,药力一过,情况只会更糟。”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间昏暗的卧房,最终落在福伯脸上:“福伯,我需要绝对安静,不能有任何人打扰。劳烦您再去门口守着,无论听到任何动静,绝不可放人进来。”
福伯心中一凛,看到田作荣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立刻重重点头:“四少爷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人惊扰您!”他转身而出,将那扇破旧的木门紧紧掩上,如同一位忠诚的老兵,将自己的后背抵在门板上,竖起了耳朵,警惕着外界的一切声响。
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田震山那依旧微弱的呼吸。
田作荣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虚弱。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他走到床边一只老旧的红漆木箱前——那是原主母亲苏婉留下的唯一遗物。原主一直将其视若珍宝,从未轻易打开。田作荣按照记忆,从贴身处摸出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铜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开启。
里面并无太多贵重物品,只有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裙,一枚褪色的香囊,以及几本纸张泛黄的诗集。而在最底层,一块柔软的蓝色绸布包裹着一件长条状物事。
田作荣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揭开绸布。
一抹黯淡却纯净的金色映入眼帘。
那是一套金针。长约半尺,细如发丝,针尾缀着极细微的不同颜色的晶石碎粒,用以区分。针具看起来并不华丽,甚至有些朴素,但保存得极好,针尖锐利,针身笔直,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这是苏婉的嫁妆之一,据说出自一位游方医师之手,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只是用料扎实,制作精巧。原主母亲体弱多病,时常自行针灸调养,原主小时候便常在旁看着,或许这也是他潜意识里对医道并不完全陌生的缘由。
指腹轻轻拂过冰凉的针身,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友。前世用了六十年的银针,今生握住了这套金针,跨越时空,技艺与工具在此刻完美契合。
就是它们了!
他捻起一根中号金针,走到床前。目光再次落在田震山身上时,已变得无比锐利而专注。
“回阳九针”,并非真能令人起死回生,而是前世中医针法中一门极高深的急救固脱针法,针对阳气衰微、元气暴脱的危症,有吊命回阳之奇效。其核心在于以气御针,刺激特定窍穴,激发人体最深处的潜能,稳住即将离散的阳气。
此针法对施针者要求极高,需对气血运行、经络窍穴有着极致入微的理解,下针时机、力度、深浅稍有差池,便可能适得其反。
田作荣屏住呼吸,凝神内视。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缕新生的、微弱却蕴含着生机的“灵枢炁”,正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流动。
就是现在!
他眼神一凝,出手如电!
第一针,直刺“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乃诸阳之会,总督一身阳气。针入三分,微旋。田作荣指尖那缕微弱的灵枢炁,随之渡入一丝。
田震山毫无反应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第二针,“神阙穴”!肚脐中央,生命本源之地。针入五分,轻提。灵枢炁如丝如缕,渗入其中。
第三针,“气海穴”!脐下一寸五分,元气归藏之海。针入一寸,捻转。药力正在此处汇聚,被针法与元炁引导,开始缓慢化开。
紧接着,第四针“关元”,第五针“足三里”,第六针“涌泉”……
他下针速度越来越快,手法变幻莫测,或刺、或捻、或提、或插,每一针都精准地落在最关键的要穴之上。那缕微弱的灵枢炁,随着他的针尖,如同最灵巧的向导,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狂暴混乱的元炁乱流,精准地刺激着窍穴本身的功能,并引导着刚刚服下的药力,朝着需要它们的地方缓缓渗透。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这“回阳九针”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更何况他还动用了本就微薄无比的元炁。每一次运针,都像是在透支他这具本就虚弱的身躯。
但他眼神依旧沉静,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那一枚枚细小的金针之上。
屋内景象变得奇异而静谧。昏黄的灯光下,少年身形单薄,面色疲惫,却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在垂死的父亲身上施展着玄奥的针法。金针起落间,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渐渐地,异象开始显现。
田震山那原本死寂的身体表面,随着金针的刺入,开始极其微弱地起伏。不是呼吸的起伏,而是皮肉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重新激活,在缓慢地流动。
他眉心那团不祥的暗红色,似乎变淡了一丝丝。
他那冰冷的手脚,回暖的迹象更加明显。
甚至,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白汽,从他头顶百会穴处的那根金针周围缓缓渗出,那是郁结的寒邪被初步化开的迹象!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田作荣下针之时,指尖偶尔会带起一丝微不可见的淡绿色光华,那是他独有的“灵枢炁”与金针、与药材之力交融时产生的异象,虽然微弱,却蕴含着勃勃生机。
门外的福伯,虽然看不到屋内具体情形,但他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他听到里面极其细微的破风声(金针破空),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强大的气息正在屋内凝聚、流转。那气息让他这把老骨头都感到一阵莫名的舒适,仿佛久旱逢甘霖。
他死死守着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奇迹。
与此同时,前厅的争吵似乎暂告一段落。田作龙心力交瘁,却又无法说服诸位长老,气氛僵持冰冷。二长老田震海假意叹息,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正准备以“暂代主持大局”的名义,进一步逼迫。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被派去后院探听情况的下人,匆匆跑到二长老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田震海先是皱眉,随即脸上露出荒谬和讥讽的神情,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什么?你说老四那个废物,在库房捡了一堆没人要的药草垃圾,回去熬了锅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给他爹灌?现在还在里面捣鼓什么破针?”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胡闹!简直是胡闹!” “真是病急乱投医!废物还能治病不成?” “怕是嫌家主走得不够快吧!” “丢人现眼!”
田作龙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惊又怒。他知道这个四弟因为无法练武,平日喜欢看些杂书,可从未听说过他懂什么医术!这不是添乱吗?
“我去看看!”田作龙猛地起身,就要往后院冲。他生怕这个懦弱的弟弟受了刺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
“大哥!”一直沉默的三长老忽然开口,他年纪最大,修为不高,但感知却异乎寻常的敏锐。他浑浊的老眼望向后院方向,脸上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稍安勿躁。我好像……感觉到后院那边,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息……很微弱,但……似乎蕴含着一种生机?”
“生机?”田震海嗤笑,“三长老,您是老糊涂了吧?一个废物弄出来的动静,能有什么生机?怕是死气吧!”
但田作龙的脚步却顿住了。他了解三长老,老人从不妄言。他凝神感知,似乎……仿佛……真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波动从后院传来?那波动让他焦躁愤怒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和争论中。
后院卧房内。
田作荣落下最后一针——第九针,“内关穴”!
此针落下的瞬间,九针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循环。田震山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几乎听不见的嗬气声!
一股温和却坚韧的生机,如同被春风唤醒的种子,终于冲破了坚硬的冻土,在他体内缓缓萌发、流转开来!
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死寂!
田作荣脱力般后退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连忙扶住墙壁才稳住身形。他大口喘息着,汗水几乎浸透了衣衫,丹田内的那缕灵枢炁也已消耗殆尽。
但他看着床上呼吸似乎明显顺畅了一些、脸上死灰色褪去少许、甚至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的父亲,嘴角艰难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回阳九针,度厄而生!
这关键的第一步,他,做到了!
门外,福伯清晰地听到了家主那一声极其微弱的嗬气声,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前厅中,正在争执的众人,尤其是感知敏锐的三长老和心情焦灼的田作龙,也都在那一刹那,莫名地感觉到,后院那原本弥漫的沉沉死气,似乎被一股微弱却清新生动的力量,悄然拨动了一丝。
满堂的嗤笑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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