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灰蒙,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田作荣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带着福伯,从田家侧门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如今田家风雨飘摇,他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四少爷,还是尽量低调些为好。
清河城的城西坊市,与整洁的主街截然不同。这里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街道狭窄拥挤,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贩卖着兽皮、矿石、草药、乃至一些来历不明的古旧物件。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汗水、尘土以及各种药材和食物的复杂气味,喧闹嘈杂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这里售卖的东西大多品相粗劣,难入真正武者或富贵人家的眼,却是底层散修、小家族和普通百姓淘换物品的主要场所。林家即便手段通天,也难以完全封锁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总有些零散的、不被重视的药材会流落至此。
福伯显得有些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田作荣身后,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低声道:“四少爷,您真要在这里找药?这里的东西……怕是没什么好货色,万一吃了出问题……”
“无妨,我自有分寸。”田作荣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个个摊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些贩卖药材的区域。
与库房里那些经过初步晾晒、分类整理的药材不同,这里的药材大多只是简单捆扎,甚至带着泥土,品相杂乱,年份不清。但在田作荣眼中,这些看似不堪的“垃圾堆”里,却偶尔能发现一些闪烁着独特“药性”光芒的宝贝——一些药性纯粹却因元炁微弱而被忽视的草药,或是因炮制不当、品相不佳而被贱卖的药材。
他在一个老农的摊位前蹲下,拿起一捆叶片有些发蔫、根须却保存完好的“地藤根”。此物性甘微寒,能清热凉血,滋养筋脉,正适合用于父亲下一步调理中,中和残余火毒。
“老丈,这个怎么卖?”田作荣问道。
老农抬眼看了看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个铜板一捆。”
田作荣点点头,这个价格很公道。他正欲让福伯付钱,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田家四少爷吗?怎么,田家已经穷酸到要来自这破烂坊市,捡这些没人要的垃圾了?”
田作荣眉头微蹙,转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着林家服饰的年轻子弟,正簇拥着一个身穿淡绿色药师长袍、神色倨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说话的,正是为首那个林家子弟,名叫林浩,是林家一个旁系子弟,平日就喜欢仗着林家势大欺压旁人。
福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挡在田作荣身前。
那身穿药师长袍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胸口绣着一个药鼎徽记,下面有一道银纹,显示着他药师学徒的身份。他叫赵申,是林家供奉的一位药师学徒,虽只是最低阶的学徒,但在普通人面前,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赵申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田作荣手中的地藤根,嘴角撇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地藤根?叶片枯黄,元炁几乎流失殆尽,药性十不存一,与枯草何异?田家果然是无人了,竟需要四少爷亲自来买这种废物回去充数?莫非田家主伤势反复,连这点像样的药材都用不起了?”
他的话刻薄至极,引得周围几个林家子弟一阵哄笑。
“赵师兄说得对!田作荣,你们田家不是挺能耐吗?连张医师判了死刑的人都能救活,怎么还用来买这种垃圾?”林浩在一旁帮腔,声音极大,故意吸引周围人的注意。
坊市里的人群顿时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看到是林家和田家的人对上,更是议论纷纷。
“是田家那个废材四少爷?” “听说就是他把他爹救活的?” “真的假的?跑来这种地方买药,看来田家是真不行了……” “啧啧,被林家堵个正着,这下难看了……”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老脸通红,却不敢出声反驳。对方有药师学徒在场,言语间又牵扯到家主伤势,他生怕说错一句话,给家族带来更大麻烦。
田作荣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地藤根放下,面色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听到那些刺耳的嘲讽。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赵申和林浩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两人莫名的有些不适。
“坊市买卖,各取所需。与尔等何干?”田作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哼!与本学徒何干?”赵申被那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恼羞成怒,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他上前一步,故意指着摊位上几株相似的、带着块茎的药材,抬高了下巴,用一种考校和羞辱的语气说道,“田作荣,既然你号称懂医,那你来分辨分辨,这‘土茯苓’、‘粉萆薢’还有这‘菝葜’,三者有何区别?药性如何?若是连这都分不清,还是趁早滚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几味药材外形确有相似之处,非专业人士极易混淆,药性更是有所不同。赵申此举,分明是要当众让田作荣出丑,坐实田家无人、不懂装懂的名声。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屏息看着,他们大多不懂药材,只觉得那学徒说的几种药名字听起来就绕口,看来这田家四少爷要倒大霉了。
林浩等人更是抱着胳膊,准备看好戏。
福伯急得冷汗直冒,却又无能为力。
然而,田作荣只是瞥了那几味药材一眼,甚至连弯腰细看都没有,便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土茯苓,表面黄棕色,切面淡红白色,粉性足,质略韧,味甘淡,性平,功擅解毒除湿,通利关节。” “粉萆薢,表面灰黄色,切片白色,粉性更强,质脆易断,味苦微辛,性平,长于利湿去浊,祛风除痹。” “菝葜,表面黑褐色,质地坚硬,断面红棕色,味微甘涩,性平偏温,偏重祛风利湿,解毒消痈。”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将三味外形相似药材的性状、气味、药性、功效区别,说得明明白白,分毫不差!甚至比一般药师学徒教材上记载的还要精准透彻!
“……”
现场瞬间一片死寂。
赵申脸上的倨傲和讥讽瞬间凝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完全没想到,田作荣竟然真的能分辨出来,而且说得如此流利精准,仿佛早已烂熟于心!
林浩等人的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表情僵在脸上,显得异常滑稽。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哇!真说出来了!”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田家四少爷,好像真懂啊!”
福伯更是激动得老脸放光,与有荣焉地挺直了些佝偻的背。
田作荣却没有再看脸色青红交错的赵申,目光转向那摊主老农,指着刚才那捆地藤根,问道:“老丈,这地藤根,可是三日前采自城北黑风阳坡?采摘时露水未干,根须沾了卯时土气,药性虽失三分迅猛,却多了二分平和沉淀,正合我用。三十铜板,我要了。”
那老农闻言,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惊讶道:“少爷您好眼力!正是三日前卯时在黑风阳坡采的!您连这都看得出来?”
田作荣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这番话说出,更是让赵申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对方不仅精准分辨药材,甚至连采摘时间、地点、乃至药性因采摘时机产生的细微变化都了然于胸!这哪里是不懂?这分明是药理大家才能有的见识!自己刚才的刁难,简直如同跳梁小丑!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看向田作荣的目光充满了惊奇,而看向赵申和林浩等人的目光,则带上了几分玩味和嘲讽。
林浩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恼羞成怒,却又无法在药理上反驳,只能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喝道:“哼!牙尖嘴利!认得几味草药算什么本事?还不是只能在这里捡垃圾!田家完了!我们走!”
他拽了拽脸色难看、呆立当场的赵申,一行人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狼狈离去。
田作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付了钱,让福伯拿起那捆地藤根,继续向下一个摊位走去。
周围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个传闻中的“废材”少爷。
坊市的喧嚣似乎远去,阳光勉强穿透云层,落在那青布衣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年步履从容,目光依旧沉静,只在经过一个售卖干花的摊位时,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拂过几朵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干瘪的“枯心兰”。
危机之中,往往藏着意想不到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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