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的空气仿佛被那薄薄纸笺上的五个残字冻住了——“太-子-工-坊-秘-毁---”。
李承乾捏着密报的手指骨节泛白,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直冲天灵盖!
不是试探,不是嫁祸,这是赤裸裸的宣告!
对方不仅知道工坊的存在,更已制定了彻底摧毁的计划!
原据点早已暴露在敌人视野之下,那处耗费心血打造的备用点,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危机四伏,如同纸糊的堡垒。
“殿下?”
裴行俭敏锐地察觉到李承乾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猛兽领地受到致命威胁时才有的、极度危险的凝滞。
李承乾缓缓抬起眼,眸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松弛,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与杀机。
他将密报递过去:
“裴卿,看看这个。”
裴行俭接过,目光扫过残存的墨迹,瞳孔亦是骤然一缩!
他立刻拿起书案上的放大水晶,凑近那“秘毁”二字残留的焦黑边缘,仔细审视着纸张的质地和墨痕的细微特征。
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此信绝非寻常书写!”
他指着残片边缘一处极其细微、几乎与焦痕融为一体的淡紫色晕染,
“您看这里!这是‘鬼书’!用特制药水书写,寻常肉眼不可见,唯有遇火灼烤或涂抹特制药粉,字迹才会显现!这是暗卫传递绝密指令的惯用手法!成本高昂,流程隐秘,非核心任务不用!”
“暗卫?!”
李承乾的呼吸一窒。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父皇的影子!
帝国最神秘、最锋利、也最令人忌惮的刀!
指向性,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要摧毁他工坊的,不是魏王残余,不是世家爪牙,而是暗卫!
书房内陷入死寂。
烛火跳跃,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下。
“殿下,我们---”
裴行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对手是暗卫,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帝国最顶级的刺杀与破坏力量,意味着对方拥有近乎无限的情报资源和行动权限!
更意味着工坊的存在,很可能已经触及了某个连太子身份都无法完全庇护的禁区!
李承乾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心在胸腔里狂跳,但思维却在巨大的危机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两条路摆在眼前:
加强防卫?
调集东宫六率,甚至动用“鸣笛”精锐,将工坊围成铁桶?
不!
这等于不打自招!
等于向父皇宣告:
看,儿臣这里藏着见不得光、需要重兵保护的大秘密!
届时,根本不需要暗卫动手,父皇的一道旨意,就能让工坊灰飞烟灭!
不作为?
赌暗卫找不到备用点?
或者赌他们行动失败?
这无异于将数年心血、无数匠人智慧、关乎未来布局的核心命脉,拱手置于刀俎之下!
赌注太大,他输不起!
冷汗,无声地浸湿了李承乾的内衫。
权谋的天平在他心中剧烈摇摆,每一端都重若千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李承乾猛地睁开双眼!
那冰封的眼底,骤然爆射出两道近乎疯狂、却又冷静到极致的锐芒!
如同绝境中的孤狼,亮出了獠牙!
“不能守,也不能赌。”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就让他们来!不仅要让他们来,还要让他们替我们把戏唱下去!”
裴行俭一怔:
“殿下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
李承乾斩钉截铁,
“再加金蝉脱壳!”
计划的核心在于迷惑与转移。
备用工坊位于长安西郊一处废弃矿洞深处,表面必须维持“松懈”的假象。
巡逻的守卫减少,换班时间故意露出破绽,甚至让几个“嘴碎”的工匠“无意”间抱怨新据点地方偏僻、生活不便。
但暗地里,“鸣笛”最精锐的力量由薛仁贵亲自带领,化整为零,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矿洞周围的每一处阴影、每一条缝隙中,内紧外松,张网以待!
而真正的核心——那些凝聚了最高智慧的图纸、那些无法替代的精密模具、还有以王三锤、鲁平、孙泥瓦为首的那批国宝级大匠及其亲传弟子,必须立刻、秘密、万无一失地转移!
“第三处地点---”
李承乾的手指在巨大的长安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重重地落在了长安城北,渭水之滨,一片被苍松翠柏环绕、气氛肃穆的区域——献陵!
为高祖李渊准备的陵寝所在!
“守陵军三千精锐,直属父皇,自成体系,等闲无人敢窥探。陵区范围广阔,禁地众多,藏几个人、几间屋子,如同水滴入海。”
李承乾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借守陵军的虎威,行金蝉脱壳之实!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妙!”
裴行俭眼中精光大盛,但随即又凝重道,
“只是转移需绝对隐秘,人数众多,目标不小,如何瞒天过海?”
“所以,还需要一点障眼法。”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转向裴行俭,
“去,把鲁平给孤叫来。”
片刻后,满身沾着木屑和铁锈味、一脸憨厚茫然的鲁平被带到了书房。
这位帝国顶尖的工匠大师,搓着粗糙的大手,有些局促地看着太子殿下:
“殿下,您找俺?是不是新弩机的簧片又---”
“鲁师傅啊,”
李承乾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和蔼可亲”的笑容,看得旁边的裴行俭眼皮直跳,
“孤听闻,你年轻时,捏泥人的手艺可是一绝?栩栩如生,远近闻名?”
“啊?”
鲁平懵了,一张老脸皱成了风干的橘子皮,完全跟不上太子的思路,
“捏泥人?殿下,您说笑了吧?那都是俺小时候糊弄娃儿的玩意儿,早八百年不碰了!俺现在可是正经打铁的匠头!”
他挺了挺胸膛,努力想找回点专业尊严。
“正经匠头好啊!”
李承乾笑容更盛,循循善诱,
“孤现在就需要你这份‘正经’的手艺,帮个小忙。你看,咱们这工坊,呃,就是备用点那边,地方太大,人手看着有点稀拉,孤担心,嗯,担心有耗子溜进去捣乱。所以想请你,带着你手下几个手最巧的徒弟,捏一批泥人出来。”
“捏泥人?放工坊里?”
鲁平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者太子殿下今天是不是被门夹了脑袋,
“殿下!俺们那是造军械的工坊!不是庄稼地啊!放泥人干啥?当稻草人吓唬鸟雀?那玩意儿在咱工坊里,连个铁渣子都吓不跑啊!”
“噗---”
旁边侍立的内侍小贵子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死死捂住嘴。
裴行俭嘴角也狠狠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色。
李承乾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耐心“解释”:
“鲁师傅,你想岔了。孤的意思是,捏一批和真人大小相仿的泥人,穿上咱们工匠的粗布衣服,就放在工坊里各处关键位置。比如炉子旁、案台边、库房门口。”
“远远看去,就跟真人在干活、在值守一样!这叫,嗯,疑兵之计!对,疑兵之计!让那些想打坏主意的耗子,摸不清咱们工坊里到底有多少人,不敢轻举妄动!懂了吗?”
鲁平张着嘴,半天没合拢,眼神里充满了“殿下您是不是在逗俺”的茫然。
但看着太子殿下那“殷切”而“认真”的眼神,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困惑和“这他娘的也太离谱了”的吐槽咽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认命道:
“成吧!您是殿下,您说了算!捏泥人就捏泥人!不过殿下,这泥人要捏得跟真人一样?还要会站着?那得搭架子,里面塞草,外面糊厚泥,再上色,可费功夫了!而且,它也不会动啊?耗子,呃,贼人走近了不就露馅了?”
“无妨!”
李承乾大手一挥,显得十分“豁达”,
“远远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要的就是个‘人影’!至于露馅,等他们走近了,自然有‘惊喜’等着他们!你只管放手去捏!要快!要像!衣服、帽子、围裙,都按真人配齐!孤给你一天时间!”
鲁平苦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
“这叫什么事儿啊!俺一个造神臂弩的,沦落到捏泥巴。唉,这工坊,怕不是真要变成庄稼地了---”
看着鲁平那委屈又认命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李承乾和裴行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匠头,耿直得可爱。
“裴卿,”
李承乾收敛笑容,神色瞬间转为肃杀,
“转移之事,由你亲自负责!今夜子时开始行动!所有核心图纸、模具,分装特制防火防水的铁箱。匠师及家眷,分批伪装成守陵军采买、修缮的民夫,由‘鸣笛’丙组精锐贴身护卫,走献陵专供的密道!记住,宁可慢,不可错!一只蚂蚁都不能惊动!”
“喏!”
裴行俭躬身领命,眼中是绝对的忠诚与决然。
“薛仁贵!”
李承乾看向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摩拳擦掌的猛将。
“末将在!”
薛仁贵声如洪钟,眼中战意熊熊。
“你带‘鸣笛’甲、乙两组,还有东宫六率中最精锐的五十名陌刀手,今夜埋伏在备用工坊外围!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全歼来敌!是‘看戏’!是‘留痕’!”
“等鲁平的‘泥人兵团’就位,等那些‘耗子’钻进矿洞深处,等他们动手‘毁’掉那些空架子之后,你们再‘恰好’出现!声势要大,追捕要狠,但务必放跑几个!”
“特别是,要让他们留下点‘属于暗卫’的‘证据’!比如几把制式独特的短刃?或者几枚特殊的身份铜牌?明白吗?”
薛仁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殿下放心!演戏抓耗子,放血留记号,俺最在行!保证让那些龟孙儿,连裤衩,呃,连底裤都给您扒下来当证据!”
李承乾:
“……”
他揉了揉眉心,挥挥手,
“去准备吧!”
夜色如墨,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献陵方向,一支支沉默的队伍如同融入暗影的溪流,在“鸣笛”丙组和部分守陵军心腹的严密护送下,悄无声息地汇入那片松涛阵阵、戒备森严的皇家禁地。
沉重的铁箱被小心地抬入早已准备好的、伪装成守陵军械库的隐秘工坊。
王三锤、鲁平、孙泥瓦等大匠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眼中虽有惊疑,但更多的是对太子殿下手段的敬畏,沉默地开始了新的工作。
废弃矿洞深处,备用工坊内灯火通明。
炉火依旧在燃烧,风箱呼啦作响,铁锤敲击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只不过,抡锤的、拉风箱的、看守库房的,大部分都变成了鲁平和他徒弟们赶工出来的“泥人兵团”。
这些泥人形态各异,有的佝偻着背“看火”,有的高举“铁锤”,有的抱着“图纸”凝神“思考”,身上穿着工匠的旧衣服,远远看去,在摇曳的火光和蒸腾的热气中,竟真有七八分以假乱真的效果。
几个留守的真工匠混在其中,时不时给炉子添点炭,弄出点声响,维持着工坊“正常运转”的假象。
矿洞外,西郊荒野。
夜风呼啸,吹过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薛仁贵如同一尊铁塔,隐在一块巨大的山岩之后,冰冷的陌刀横放在膝上。
他身后,数十名最精锐的“鸣笛”成员和陌刀手如同蛰伏的猛兽,呼吸绵长,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闪过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下方矿洞那黑黢黢的入口。
裴行俭则带着几个擅长追踪和布置“现场”的好手,潜伏在更外围的区域,如同织网的蜘蛛,静待猎物入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月影西斜,清冷的辉光洒满荒原,给万物镀上一层惨淡的银边。
子时三刻!
数道比夜色更浓、更迅捷的黑影,如同真正的鬼魅,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矿洞入口附近的山脊上!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彼此间只用几个简单的手势交流,便如同壁虎般贴着陡峭的岩壁,悄无声息地滑向洞口!
行动之专业,配合之默契,远超寻常死士!
来了!
薛仁贵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身后所有伏兵的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如同即将扑出的猎豹!
黑影们毫无阻碍地潜入了矿洞。
洞内“叮叮当当”的“劳作”声似乎让他们更加确信目标就在其中。
他们如同暗影中的毒蛇,沿着矿道急速深入,目标明确地扑向核心的锻造区、图纸存放点。
很快,洞内深处传来了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泥塑破裂的闷响,以及几声压抑的、带着惊愕的低呼!
显然,他们发现了“泥人”的真相!
“动手!”
薛仁贵眼中厉芒一闪,猛地站起身,手中陌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
他炸雷般的怒吼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何方鼠辈!胆敢夜袭太子工坊!给老子留下!”
“杀——!”
埋伏的甲士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出,火把瞬间点燃,将矿洞入口照得亮如白昼!
喊杀声震天动地!
矿洞深处,刚刚意识到上当、正欲撤退的黑影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短暂的混乱和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从洞内传来!
裴行俭在外围看得真切,只见几道黑影以极快的身法摆脱纠缠,如同受惊的夜枭,从矿洞侧翼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口狼狈窜出!
其中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如豹,在跃出通风口的瞬间,似乎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追兵的方向,月光恰好照亮了他蒙面巾上方露出的半截额头和那双在惊怒中依旧锐利冰冷的眼睛!
裴行俭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身形,这眼神,为何隐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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