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滚烫得像是熔化的铅,砸在谢十三的手背上,刺痛感尖锐地扎进心里。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的却不是自己那双布满练剑老茧的手。泪光模糊的倒影里,他的手——不,那根本不是手!那是泛着幽冷金属光泽、被无数扭曲符文爬满的诡异肢体,正以一种不受他控制的、机械而精准的动作,缓缓收紧,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呃啊——!”
一股远比肉体痛苦更剧烈的撕裂感,猛地从他灵魂最深处爆发!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锯子,正在生生锯开他的魂魄。与此同时,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三百年的尘埃与血腥,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堤坝。
他不是孤儿谢十三。
他是云海剑宗上一代宗主之子,是一对罕见的、共享着远古龙魂本源的双生子之一!而那个他视为毕生仇敌、道貌岸然的现任宗主楚天行,当年为了彻底掌控龙魂之力,在他和胞弟年幼时,便策划了一场“意外”。他,作为哥哥,被留下当作继承者培养(实则监视),而他那个天赋更为惊人的弟弟……被秘密囚禁,以极其残忍的秘法,活生生炼制成了一具承载龙魂另一半力量的——傀儡!
三百年的分离,三百年的折磨。那具傀儡弟弟承受的所有痛苦,此刻正通过某种邪恶的链接,百分百地反馈到他的灵魂之上。傀儡的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像是在他自己身上实施凌迟。
“醒来吧……我完美的作品。”楚天行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耳膜,“龙魂终将归位,我的大业,无人可挡!”
谢十三奋力挣扎,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绝望地发现,他与那具傀儡的联系正变得越来越紧密,如同两棵根系纠缠的树,痛觉共享,命运相连,根本无法分割。
他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那具由无数珍贵金属和灵材铸造、却依稀能看出人体轮廓的傀儡,僵硬地抬起了头。那张脸……那张脸,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轮廓,只是毫无血色,如同玉雕,而那双本应灵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的空洞,没有焦点,没有情感。
然后,他看到“弟弟”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闪烁着不祥幽光的长剑,剑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精准的,指向了他——谢十三的心脏。
谢十三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剑锋尚未及体,自己的心口已经传来被刺穿的幻痛。这一剑落下,毁灭的将不仅仅是这具傀儡之身,更是他们兄弟二人共同、却支离破碎的灵魂!
剑光,骤然闪亮!空气仿佛都被冻结。
就在这生死一瞬——
一道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谢十三的眉心迸射而出,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精准的撞击在傀儡手中的剑刃上!
“咔嚓!”
那柄显然非凡品的魔剑,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傀儡的动作猛然停滞,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迷路孩童般的迷茫。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古老而亲切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洋流,瞬间涌遍谢十三的全身!那是原本被封印、被割裂的另一半龙魂本源!它感受到了极致的危机,终于彻底苏醒!
“吼——!”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龙吟在谢十三体内震荡,他猛地挣脱了那无形的束缚,豁然起身!与不远处那具傀儡,遥遥相对。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呈现出天壤之别的神情。谢十三眼中是焚尽一切的愤怒、玉石俱焚的决绝,还有深不见底的心痛。而傀儡脸上,只有死寂和一丝未散的迷茫。
“弟弟……”谢十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不再冲向楚天行,而是一步步走向那具傀儡。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灵魂的抢夺,一场对至亲的救赎!
每一次靠近,灵魂链接传来的痛苦就加剧一分,但他咬牙承受着,试图用自己完整的意志,去唤醒傀儡深处那被囚禁了三百年的弟弟的意识。
终于,在一次谢十三不顾一切将手按在傀儡胸口,将自身龙魂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时,傀儡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
下一刻,构成傀儡躯体的珍贵材料开始崩解,从内部透出柔和的光芒,如同风化般消散,化为无数闪烁着星光的微粒。这些光点仿佛找到了归宿,纷纷扬扬,如同倦鸟归林,融入了谢十三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充斥了他的灵魂。力量在血脉中奔腾,却不再有撕裂的痛苦,只有圆融与强大。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殿宇,死死锁定在远处高台上脸色铁青的楚天行身上。
真正的清算,现在才要开始。为了师尊,为了宗门,也为了他那被折磨了三百年、刚刚得以安息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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