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长春宫派来的马车已停在安国公府门前。这次来的不是普通内侍，而是李贵妃身边得力的女官云裳。她穿着藕荷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对着迎出来的柳如眉微微欠身：
娘娘特意吩咐，今日要留沈大小姐在宫中用午膳，让奴婢早些来接。
柳如眉脸上堆着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有劳云裳姑娘了。静姝，好生陪着娘娘，莫要失了礼数。
沈静姝今日特意选了件淡雅的浅碧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打扮得清新脱俗。她敏锐地注意到，云裳的目光在她腰间那个母亲留下的香囊上多停留了一瞬。
马车驶向皇宫，云裳看似随意地开口：娘娘今早心情甚好，特意让人在暖阁里备了大小姐爱吃的点心。
沈静姝心中微凛。李贵妃连她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娘娘厚爱，静姝受宠若惊。
云裳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次入宫，沈静姝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同。沿途遇到的宫人虽然依旧恭敬，但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就连守卫宫门的侍卫，查验腰牌时也格外仔细。
到了长春宫，李贵妃竟亲自在殿外等候。今日她穿着一身杏子黄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珠钗，比上次更显随和。
不必多礼了。李贵妃亲自扶起要行礼的沈姝，今日就当你我是寻常人家的长辈与晚辈，说些体己话。
暖阁里果然备好了各色点心，其中几样确实是沈静姝偏爱的。李贵妃屏退左右，只留云裳在旁伺候。
尝尝这个，李贵妃亲自夹了块芙蓉糕放在她碟中，这是你母亲当年最爱吃的。
沈静姝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李贵妃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道：你母亲年轻时，常来宫中陪我说话。那时先帝还在，德妃姐姐也......她忽然停住，轻叹一声，可惜物是人非。
沈静姝垂眸：母亲去得早，静姝对她知之甚少。
是啊......李贵妃目光悠远，清漪去得太突然。那日她还好好的，谁知一夜之间就......
这话与顾婆婆所言不谋而合。沈静姝握紧袖中的手指，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说起来，李贵妃忽然转移话题，你可知道八皇子前日为何会落水？
沈静姝心中警铃大作：静姝不知。
那孩子说是追一只蝴蝶，不小心滑倒了。李贵妃轻轻搅动着茶盏，可本宫记得，那日太液池边并无蝴蝶。
暖阁里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作响。沈静姝感觉到李贵妃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许是八皇子看错了。她谨慎地回答。
许是吧。李贵妃不置可否，这宫里啊，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这时，云裳上前禀报：娘娘，八皇子醒了，吵着要见您。
李贵妃起身：本宫去去就回。云裳，你陪沈小姐说说话。
贵妃离开后，云裳为沈静姝添了茶，状似无意地道：大小姐这香囊的绣工真别致，可是江南的样式？
沈静姝心中一动：是母亲留下的旧物。
难怪。云裳点头，这兰草纹样，倒是与德妃娘娘生前常绣的颇为相似。
德妃！沈静姝猛地抬头，正对上云裳意味深长的目光。
云裳姑娘认识德妃娘娘？
奴婢曾在德妃宫中当过差。云裳压低声音，德妃娘娘绣工一绝，尤其擅长兰草。可惜......
她忽然停住，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快速道：德妃娘娘去得不明不白，与令堂相隔不过半月。
这话如惊雷般在沈静姝耳边炸响。母亲和德妃的死果然有关联！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云裳立即恢复恭敬的神色，退到一旁。
李贵妃抱着八皇子回来，小家伙趴在母亲肩上，好奇地打量着沈静姝。
这是你静姝姐姐。李贵妃柔声对儿子说。
八皇子眨着大眼睛，忽然伸出手：姐姐香香。
沈静姝一愣，李贵妃却笑了：这孩子鼻子最灵，定是闻到你身上的药香了。
药香？沈静姝心中剧震。她今早确实用了顾婆婆给的药粉，说是能防人下毒。李贵妃怎么会知道？
午膳时，李贵妃亲自为沈静姝布菜，态度亲切得令人不安。席间她看似随意地问起沈静姝平日读什么书、喜欢什么花，但每个问题都暗藏机锋。
用罢午膳，李贵妃命人取来一个锦盒：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锦盒里是一支赤金镶宝蝴蝶簪，做工精致，价值不菲。但沈静姝注意到，那蝴蝶的翅膀可以活动，结构颇为奇特。
谢娘娘赏赐。她恭敬地接过。
离宫时，云裳送她到宫门，趁着四下无人，快速塞给她一个小纸包：娘娘让奴婢转交的。必要时，或可防身。
回府的马车上，沈静姝仔细回想着今日的每一个细节。李贵妃看似亲切，实则步步试探；云裳的暗示；八皇子闻到的药香；还有这支奇怪的簪子......
她轻轻转动簪子上的蝴蝶翅膀，只听的一声，簪身竟然中空，里面藏着一卷极细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小字：
小心德妃。
沈静姝倒吸一口凉气。德妃已死多年，为何要小心她？除非......
她忽然想起顾婆婆的话：德妃娘娘去得不明不白。
难道德妃的死，与李贵妃有关？而母亲，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才遭毒手？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沈静姝下意识扶住车窗。指尖触到腰间香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留下香囊，不只是为了指引她找顾婆婆。这香囊本身，或许就是某个关键的信物。
回到安国公府，她立即关好房门，再次拆开香囊。这次她检查得更加仔细，终于在夹层的内衬上，发现用极细的丝线绣着几行小字：
德妃有子，非龙种。
沈静姝手一抖，香囊险些落地。
二皇子......不是皇上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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